天色渐暗,叶清染坐在灯下研磨药材,暖儿心疼的道:“小姐,您都坐了一个多时辰了,歇歇吧,奴婢替您。”
叶清染摇头拒绝,研磨药材亦有讲究,并非蛮力可为。
锦绣规整着房间,屋内一应之物皆呈对称之美,就连桌上放针线的竹编箩筐都端端正正的立在桌子最中心,宛若用尺子量过一般。
待将屋子收拾干净,锦绣略松了口气,方才直腰问道:“小姐可是准备去苍府?”
叶清染轻轻摇头,“那日出手救治乃为医本分,但此事关乎苍府隐秘,我们不可贸然登门,虽为好意,却也会让人为难。
若苍府有需要,自会送拜帖而来。”
结果第二日苍府便有了动静,但并非拜帖,而是苍兰亲来。
苍兰到林氏院中拜见,她虽不会曲意逢迎,但规矩礼数并不少,林氏所问一一对答如流。
卫苍两府只泛泛而交,鲜有交集,但仅这一面林氏便可看出苍兰是个品性高洁的女孩。
听到帘外响动,苍兰闻声望去,视线触及叶清染时倏然亮了两分。
林氏便也不再拘着她们,象征性的嘱咐了两句便由得她们自己去玩乐。
三人来到卫府花园的无人亭中,叶清染方才开口询问,“苍小姐,老夫人身体恢复的可还好?”
“承叶小姐妙手,祖母已然无碍,只……”苍兰说话向来犹如玉珠落盘,清脆利落,鲜少有这般犹疑的时候。
叶清染望了,浅浅一笑,将一个雪白的小瓷瓶推送至苍兰面前,“这是我为老夫人的病症调配的药丸,每次服一颗,每日服三次便可。
若有需要,我也可为老夫人去请个平安脉。”
苍兰握着微凉的瓷瓶,心头却是温热的。
她的确想让叶清染帮忙去看看祖母,可叶清染也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又非大夫,那日是突发情况,可此番让她再麻烦叶清染,她着实不好意思。
可没想到叶清染竟先她一步主动开口,还早已为祖母调好了药物,这份情谊怎能不让她动容。
这也是她第一次怨怪自己嘴拙,一句漂亮话都说不出,只干巴巴的道了谢,还说了句一出口让自己尴尬的脚趾头都翘起来的话。
“你若不嫌,我们便交个好友,我不会什么,但训个人倒不在话下。”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帮忙训人?还有比这更逊的报恩方式吗?
叶清染与卫锦悠两人相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少女的笑声欢悦而清澈,冲淡了让苍兰窒息的尴尬。
“好,日后若有人欺我,我定请苍小姐帮忙。”
卫锦悠笑着附和,“那我也要!”
三人相顾彼此,蓦然一笑,宛若院中之花,在日光下莹然绽放。
三人性情虽不尽相同,但皆清朗坦直,很快便不再生疏,不过多时便以互称闺名。
苍兰坐了一会儿,因心忧家中祖母,便请辞离去,相约三日后苍府再会。
苍兰前脚刚走,卫锦珠后脚便赶了来。
她扫视了一眼桌上的三只茶盏,小脸顿时一沉。
“听说方才苍小姐来过了?”
卫锦悠颔首笑笑,“正是。”
卫锦珠拧了拧帕子,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姐姐何时与苍家小姐交好,竟是也不与妹妹说一声。”
“二妹妹误会了,苍小姐是来寻阿染的。”
“寻她的?”卫锦珠愕然,满眼狐疑的打量着叶清染。
卫锦悠点点头,笑意不改,“那日苍老夫人旧疾复发,我们正巧在皇觉寺祈福,是阿染救治了苍老夫人。”
卫锦珠抿抿唇,望向坐在卫锦悠身侧的少女。
少女面若芙蓉,明眸善睐,美得足以令所有女子妒忌。
卫锦珠压下眼中嫉色,美貌过人又如何,不过一个外室之女,就连所会的医术也不过是伺候人的东西,哪里能登得上大雅之堂。
乡野而来,还想一鸣惊人,贻笑大方才是。
想到此,卫锦珠脸色缓和了两分,冷冷牵唇道:“那叶姐姐运气还真是好,走到哪都能碰到病患呢。”
卫锦珠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话,叶清染却依旧那般轻轻淡淡,如一团云般,不恼不喜,她自觉无趣便带着婢女拂袖而去。
卫锦悠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阿染莫与她一般见识,东院的人咱们少理会就是。”
“我明白的。”叶清染弯唇笑笑。
倏然,她起身道:“悠儿,今日我先不陪你了。”
“你要做什么去呀?可用我陪你?”
叶清染轻轻摇头,唇角微弯,眼缀笑意,“小事而已,回来再给你带乳酪酥。”
备好马车,叶清染匆匆踏上。
今日她与程昱相约在盛安堂碰面,可她未想到苍兰会突然前来,距离他们约好的时间已过了半个多时辰。
暖儿扶叶清染下车,四下扫视了一眼,笑道:“小姐别急,那人也没来呢……”
“叶小姐。”程昱迈步而来,今日他穿着一袭白蓝色长衫,依旧清俊无双。
“程公子,抱歉,让您久等了。”
程昱眉眼含笑,一双眸子如噙了浩瀚星辰,本只有七分的容貌也变成了九分,“无事,在下也刚到不久。”
暖儿瞪大了眼睛望着交谈的两人,脸上赫然写着不可置信几个字。
这个人眉清目秀,长得像画一样的男人是镖局的少东家?
难道不该身材魁梧,壮硕如山吗?
这般模样去押镖,确定不会被人劫色吗?
暖儿想入非非,石化当场。
程昱抬手,一个身穿灰色衣裤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
男子长腿细腰,相貌干净,如小白杨一般的挺直,拱手与叶清染道:“叶小姐,鄙姓南单名一个……雨字,是镖局武师。”
暖儿转移视线,再度望向南雨,小眉头一挑。
合着这威震镖局是照脸选人的?
东家好看也就算了,怎么连武师都这般单薄?
这般押镖,且不连人带财一并被抢走了?
待南雨展露一番拳脚箭术之后,暖儿庆幸自己只暗中腹诽,否则定要被锦绣嘲笑没有眼力了。
“叶小姐觉得如何?”程昱笑问道。
叶清染对南雨的功夫是满意的,况且南雨年轻,又阳光爱笑,比那些严厉的老师父要更为合适,“南少侠身手不凡,自是好的。”
程昱眉目舒展,眼中笑意明亮了两分,“如此便好,那便每日都让南雨来盛安堂教授叶小公子。”
叶辰拜了师,敬了茶。
南雨捧着茶盏,保持着得体的笑意,眼珠却不停的转着,眸色莫名。
辞别众人,叶清染见天色尚亮,便准备再去万柳街与钱掌柜敲定店铺一事。
可待抵达万柳街,她刚刚踏下马车,转首之际,便见程昱携着清风细阳,立在一株梨花树下,浅笑迎望。
微风徐来,荡起满树雪白,梨花簌簌落下,落于他的肩头发丝,愈加衬得他清贵如玉。
他启唇,一笑,自此世间万物皆失色,“叶小姐,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