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染打开了九连环,苏凝筠再找不到理由束着两人,只得送两人至殿门前,眼巴巴的望着他们,妄图以可怜兮兮的目光感化两人。
但两人皆是铁石心肠,无一人回头。
苏凝筠撇撇嘴,与苏灵槿道:“我不喜欢那九连环了,我觉得它在针对我。”
她玩了一个多月也没有解开,到了人家手里就乖乖听话。
苏灵槿笑了笑,哄着她道:“好,那咱们就不要了,一会儿我就扔了它!”
“别!”苏凝筠连忙开口制止,“不能扔,它毕竟也不能算是我的东西。”
苏凝筠叹声说着,苏灵槿见状知她又开始多思了,无奈的握着她的手,劝道:“古往今来,朝代更迭,最为正常不过。
这昭阳殿虽曾住着九瑶公主,但在幽国之前,这里的主人又是谁?这些奇珍异宝曾经又属于谁?”
苏凝筠摇摇头,“话虽如此,可幽国毕竟是被大梁所覆灭,也的确是我占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所以苏凝筠没有动这里的一草一木,便是有些东西用不到,她也将东西好好的收在了库房中,否则她心里只会更难受。
“小姑母,你就是忧思太多了。”苏灵槿心中满是无奈。
苏凝筠待人接物永远纯真坦朗,可有些时候她的心思又比谁都细腻,永远都在顾虑别人的情绪,始终用善意对待他人。
惟愿这样纯善的女子也能得老天厚待庇佑。
苏御与叶清染之间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叶清染抬头望了望苏御的背影,但见他端正挺直目不斜视,她这才稍稍偏头,望向了周遭的景致。
这里……竟与八年前无甚差别,甚至就连殿中的很多东西也都是旧物。
叶清染觉得有些意外。
在野外,如果一只公狮做了一个狮群的新统领,那么它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掉前任狮王的幼崽,以此确保自己的地位。
几乎每一个开国皇帝也皆是如此,他们会迫不及待的抹灭前朝的痕迹,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
王宫贵胄也是一般,他们甚至会推倒原有的房屋,只为让脚下的土地彻底属于自己。
但这昭阳殿竟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院中花草开得娇艳无比,百花争艳,一片繁荣之景,只是……
叶清染眸中略带疑惑。
“可是在疑惑为何昭阳殿中百花齐绽,唯独没有牡丹?”
走在她身前的苏御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驻足回望她,似看出了她脸上的困惑,轻声开口。
叶清染挑了下眉,便敛下了双眸。
无论苏御表现得如何淡若清风,但直觉告诉她,此人绝非表露出来的这般温润简单,是以每每遇见,她都避其锋芒,不愿与他有何交集。
苏御仿若看不出她的警惕,只道:“说来也怪,这昭阳殿中所有的花都开得甚好,唯有牡丹,如何栽种都无法存活。”
“竟有此事?”叶清染闻后更为讶然,以前的昭阳殿中明明入目皆是牡丹。
苏御弯唇,轻笑出声。
叶清染不解其意,面露茫然,苏御则弯着眉眼,含笑道:“这是你与我说的第一句话。”
叶清染微微怔然,细细想来似乎的确如此。
她对苏御心存警觉,未曾与之交谈。
今日恰是他们顺路出宫,才有了这般对话。
“我很可怕吗?”苏御声音极其温和,如明月似清风,任谁听了去都只觉心旷神怡。
叶清染摇摇头,语气淡淡,“太孙殿下何出此言?”
“没有便好。
我只是瞧你与旁人都相谈甚欢,唯独对我退避三舍,还以为是何时疏忽得有得罪之处。”苏御待人温和有礼,全然没有一丝权贵的架子,温润而又不失矜贵。
“太孙殿下言重了,并无此事。”
叶清染虽仍是一副温婉模样,但神色中却有几分显而易见的疏离。
苏御笑望着她,也不再多言,只柔声道了句“如此便好。”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的走着,再无半句交谈。
这段路不算长,可叶清染却觉得时间格外难熬。
“祈佑。”行至御花园,忽有人唤住了苏御。
两人驻足抬眸,但见一众宫婢内侍簇拥着身着绛红色华丽宫装的妇人而来。
妇人与赵皇后年岁相仿,保养得体的脸上没有多少皱纹,虽不若赵皇后端庄大气,但容貌亦是姣好。
“祖母。”
听苏御这般唤道,叶清染心中了然,原来这位便是太子的生母,当朝德妃。
“免礼免礼。”望着苏御,德妃露出温和慈爱的笑。
德妃与每个长辈一般,询问着苏御的功课,最近的生活,祖孙两人其乐融融。
叶清染静默立在一边,德妃目光扫到了她,好奇问道:“祈佑,这位是……”
“叶小姐是来为小姑母探脉的。”
德妃了然,勾唇笑道:“原来你便是那个救了常宁公主的医女。”
叶清染轻轻颔首,苏御却笑道:“叶小姐是卫将军的义女。”
义女亦是正八经儿的官家小姐,绝非医女。
叶清染有些诧异苏御会为她说话,德妃也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但想到苏御一贯的行事作风,这样似乎也无不妥。
德妃扫了叶清染一眼,不同于望着苏御的温和,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她不再理会叶清染,而是问向苏御,“祈佑,灵蕊的伤如何了?那二十板子莫说打在女孩身上,便是落在皮糙肉厚的男人身上,也定会皮开肉绽啊。”
德妃心疼不已。
“祖母勿要挂心,灵蕊还好。”
德妃轻叹了一声,怒其不争的道:“那孩子也是,好好的姑娘家脾气怎么就那么急躁。
她也是年岁小了些,想来再过两性子便可成熟稳重了。”
叶清染垂首听着,心中冷冷笑起。
年岁可以让人的性情便得稳重,但坏了的心肠可难以变好。
话锋一转,德妃叹声道:“怀诚前两日进宫来与我请安,说是灵蕊整日整日的哭,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很是后悔,人眼见着消瘦了许多。
我虽没瞧见,但听着心里便觉得颇为难受。”
德妃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望着苏御道:“祈佑,你皇祖父向来疼你,你若为灵蕊说说情,你皇祖父定然会答应。
她是你亲妹妹,想来你也定不忍看着灵蕊受苦。”
叶清染挑了挑眉,原来德妃打得是这般算盘,她倒是想看看苏御如何应对。
“祖母说的是,我见灵蕊如此自然心疼。”
德妃眼睛微亮,“那……”
“可这是皇祖父的旨意,帝王之言岂能随意更改,朝令夕改,只会有损皇祖父的威严。”苏御满是无可奈和的痛心。
德妃自不满意苏御的这个回答,劝道:“不过是咱们的家事罢了,算不得朝令夕改。
况且该罚还是要罚的,只是她这县主的位份……
毕竟是太子的女儿,总不能连个位份都没有不是?”
似怕苏御不答应,德妃苦口相劝,“况且你妹妹受苦,你若无动于衷,只怕外人也会说你凉薄啊。”
德妃言辞恳切,一副全然为小辈考虑的模样。
苏御静静听着,轻轻颔首,“祖母说的是。”
德妃扬唇笑起,却听苏御又道:“但与皇祖父的龙威相比,祈佑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于情皇祖父自怜惜灵蕊,可是于理,皇祖父不仅是一家之长,更是一国之君,他若包庇灵蕊,岂不令群臣寒心?”
“何至于你说的那般严重,不过两个小女子的争执罢了……”
苏御摇头,“此事的确是两个女子间的争执,可施暴者是灵蕊,是皇室中人,而那曹小姐是官家之女。
试问,哪府人家没有女儿没有姊妹,唇亡齿寒,谁人愿意这等事情发生在自家?
若皇祖父不严惩灵蕊,只会令君失臣心,于江山社稷无益。”
叶清染暗暗牵唇,德妃句句提及亲血脉亲情,而苏御却皆以国事社稷回应,两下相较,孰轻孰重可见一斑。
德妃不死心,还欲再劝,却听弘武帝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祈佑说的好,不愧是朕的好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