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卫铮愕然转身回头,便望见卫城正用一种极其冷漠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你能来找我,我本还存了两分欣慰。”卫城一直在卫铮来主动找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亲妹妹因他受过,他却能那般轻描淡写。
卫铮面上仍维持着冷静坦然,“我自也心疼珠珠,可这是父亲的决定,儿子不敢违背。”
卫城勾了勾嘴角,笑意冰冷,盯着卫铮的眼睛道:“珠珠倒是直到被我送走也未说你一句不是。”
卫城骤然捏紧双拳,垂下了眸子。
“即便夏儿已经指认了你,珠珠也一再为你辩白。
她一点都不想去贞淑堂,她只要招认是你教她这么做的,再与我哭诉几句,也许我当真会心软放过她。
可她没有,直到最后她都在保护她的兄长。”
卫铮是他的长子,他虽没能给他全部的父爱,但对他亦是寄予了期待。
甚至卫城与林氏一早便商谈过,待他们老了便做主分府,这卫府便留给孙氏与卫铮,让卫铭再立一府。
人活在世还是痛快最重要,名声脸面是其次。
可是他的长子竟这般没有担当,甚至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全然不顾,着实让他失望。
“我一直在等你主动承认过错,可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卫铮手背青筋暴突,身子隐有发颤。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向卫城,嘴唇抿动几下,拱手躬身一礼,“儿子让您失望了,但凭父亲处置。”
卫铮说完这句话转身便去,眸中的失望不比卫城少上半分。
父亲对他失望,他又何尝不是。
他们输给卫铭卫锦悠不算,如今竟是一个义女也能骑在他们头上,他和珠珠这对嫡子嫡女还真是天大的笑话。
失望便失望吧,如今的他早已经不盼望父亲的垂怜了。
卫铮眸色冷冽,眼中一片决绝。
纵使没有父亲帮衬,他也能依靠自己走出自己的路!
……
“小姐,将军怎么没惩罚卫铮呢,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啊!”暖儿撅着嘴,忿忿难平。
叶清染正在调香,头都未抬的道:“卫铮毕竟是府中长子,卫叔叔若是责罚他势必会将事情闹大,对我们都不好。
况且最爱惹事的卫锦珠已经被送出府,如此便够了。”
卫铮与卫锦珠不同,卫锦珠三天两头便喜欢惹出些事端,而卫铮这种人吃过一次亏后便不会再贸然出手。
有他在府中,也免得孙氏狗急跳墙,将卫府搅得天翻地覆。
“好吧。”听叶清染这般说,暖儿瘪瘪嘴,不再置喙,而是眼珠一转,坏笑道:“小姐,我听说贞淑堂的日子非常辛苦,天不亮便要起来早读,烈日下还要站规矩。
啧啧啧,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咱们要不要使点银钱,帮卫锦珠“通融”一番啊?”
未等叶清染答话,锦绣抬头道:“小姐的银钱再多也没有乱使的道理,在她身上何至于浪费银子。”
“呦!你竟还帮着卫锦珠说话,她是你什么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是一家人呢,简直胳膊肘向外拐嘛!”
暖儿本只是随口一说,锦绣却是蓦地泛红了脸颊,手中的抹布被攥成一团。
叶清染正垂首调配着香料,并未抬头,是以未曾见到锦绣此番的模样,只道:“锦绣说的对,卫锦珠还不值得我们落井下石。
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卫叔叔既已罚了她,便这般算了吧。”
终是将香料调好,叶清染放在鼻下轻嗅,满意勾起一抹笑意。
这个味道,璇儿应会喜欢吧……
次日,卫锦悠与叶清染踏上马车去林府赴宴。
卫锦悠感叹道:“这么多年我还从未听闻林小姐设宴,此番倒是稀奇。”
叶清染沉了沉肩膀,对林璇又何止是无奈。
“阿染。”
“嗯?”叶清染收回思绪,抬眸望向卫锦悠,却见她一反常态,有些扭捏,“阿染,你日后……会不会因为府中的一些人便不喜欢我了啊?”
叶清染一怔,“你为何这般这般问?”
卫锦悠挠了挠头,也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可笑,“也没什么,还不是被卫锦珠她们闹的,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我的兄妹,我……”
“悠儿,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如何能一样。”叶清染笑了笑,握住了卫锦珠的手。
卫锦悠闻此笑逐颜开,用力回握住叶清染的手,笑着道:“那我们可说好了,不论日后如何,你都不许因为任何人迁怒我,更不许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望着卫锦悠明亮含笑的眼睛,叶清染眸光晃了晃,竟垂下眸子避开了视线,只轻轻颔首低应了一声。
叶清染应该会与卫锦悠做一生的好友,但,九瑶公主却是未必……
恍惚间,马车已行至林府。
叶清染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思绪,今日她还得全神贯注“防着”璇儿才是。
两人走下马车,顿时被眼前的场景所惊。
林府门前挤满了各家车马,远远竟望不到边际。
“合着林小姐此番是将整个临安的闺秀都请了来?”看着被挤得水泄不通的路口,卫锦悠说笑道。
叶清染却笑不出来,柳眉轻蹙,一时猜不出林璇到底想做什么。
两人被迎进府中。
林府院落清幽,没有亭台楼阁,也不见满园花团锦簇,清雅得如同一位从诗书中走出的女子,满身的矜贵之气。
宴席并未设在花园中,而是设在了林府湖中央的凉亭上。
风拂青纱,锦鲤自桥下环游,亭中几盆幽兰的香气在清风中似有若无,并着袅袅茶香,清雅无比。
有一身穿竹青色衣裙的婢女坐在亭中为众人烹茶,但见她玉手纤纤,动作优雅,其风华气度竟不输官家小姐。
众人低声议论起来,“真不愧是林右相府中,竟连一个婢女也有这般格调。”
叶清染抿了口茶,弯唇笑了笑。
恩施玉露,是她最喜欢的茶。
白瓷盏中的茶水汤色嫩绿明亮,如玉露,香气清爽,滋味醇和。
经沸水冲泡,芽叶复展如生,初时婷婷地悬浮杯中,继而沉降杯底,平伏完整,令人赏心悦目,饮其茶汤,沁人心脾。
茶好,泡茶之人的茶艺亦好。
亭中的婢女与她们年岁相仿,沉稳大气,叶清染牵了牵唇角,芙书幼时便少年老成,如今更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了。
昔日她们两个颇喜欢舞文弄墨,为婢女起名还讲究个笔砚书琴,她的两个大宫女名唤玉笔和墨砚,璇儿的贴身婢女则唤芙书和司琴。
望着烹茶的芙书,年幼时的点滴趣事萦绕上心头,令她的眸光也不由温柔起来。
“林小姐来了!”
不知是谁唤了一声,众人抬头望去,怔然一瞬后,眼中齐齐浮现惊艳之色。
但见林璇着一身淡紫色绣牡丹花的鸾尾长裙,逶迤拖地的裙摆上绣着花开正盛的牡丹。
牡丹花华丽而不失雍容,明媚更显高贵,一如徐徐走来的少女。
林璇往日里一身寡淡,但亦是极美的。
此时稍添色彩,便更是美得令人炫目。
林璇朝着叶清染的方向瞥了一眼,眉心微动,询问她今日这身装扮可好看。
叶清染无奈摇了下头。
这亦是她当年喜欢的装扮,璇儿这是生怕她望了自己是九瑶公主吗?
这八年来林璇对外一直冷冷冰冰,但并不代表她不通世俗,此番设宴,待人接物便十分得体。
贵女之间最好攀比,但如林璇这般竟让一众贵女皆心悦诚服。
林璇与一众贵女皆寒暄了一番,方才行至叶清染几人处。
“几位小姐可还喝得惯这茶水?”
“喝的惯,挺好喝的。”苍兰实实在在的回道。
卫锦悠笑着颔首,赞道:“茶色清冽,茶香浓郁,煮的恰到好处。”
苍兰翻了卫锦悠一眼。
真不地道,她讲的这般详细,自己却只说了个好喝,岂不显得她很没品位?
“如此便好。”林璇轻轻颔首,凝笑说道。
视线偏转,落在叶清染身上,林璇笑道:“叶小姐,关于我母亲的药方我有些想问,可否请叶小姐移步?”
叶清染只好起身,两人行至桥上。
林璇正要说什么,忽听下人来报,说是苏御与苏凝筠苏灵槿驾临林府。
林璇先是蹙了下眉,随即眸光流转含笑。
此番或许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