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合上书页:“非亲非故,她算我哪门子妹妹?便是要收拾她,也不劳你大驾,清理门户这种事,自然是要自己动手。”
慕容九里撑着脸怪笑一声:“魏紫,不是我瞧不起你,实在是你太心软了,若我是你,在魏绯扇被送去牛家的时候,我就把他们全家一并杀了,岂会给她重回上京的机会?!真不明白萧凤仙为何会喜欢你这样的姑娘,你在上京没有挚交好友是有原因的。”
魏紫一阵无语。
这小姑娘夸夸其谈,仿佛她自己多么八面玲珑多么交友广泛似的。
她幽幽道:“真正算起来,慕容姑娘的挚交好友似乎还没有我的多。我起码还有婧儿,慕容姑娘你呢?除了我,上京城里似乎没有其他姑娘愿意与你交往。”
慕容九里:“……”
她狠狠瞪了眼魏紫,赌气地起身道:“我以后都不来了!”
她本指望魏紫挽留一二,不料魏紫柔声道:“也好,省得寄北宫每日都要在慕容姑娘的吃食上,额外支出一大笔银钱。”
“你——”
慕容九里红着脸咬了咬嘴唇,气鼓鼓地跑了。
魏紫刚气跑慕容,宫女卷起水榭垂落的珠帘,禀报道:“侧妃娘娘,殿下来了。”
周显霁踏进水榭,扫了眼地上还没来得及打扫的果壳,道:“慕容又来找你玩了?”
“她才刚走。”魏紫福了一礼,“殿下可要吃些茶果?我叫青橘去预备一些。”
周显霁示意她坐。
已是盛夏。
水榭外清荷高举一望无际,偶有粉裙宫女撑着船采摘莲蓬莲花,穿过水面的热风减去了几分燥意,吹得水榭珠帘轻微摇曳,发出琳琅翠玉之音。
魏紫细细看了看周显霁的脸,笑道:“殿下的气色比冬天时要好上许多。”
周显霁握着拳头咳嗽几声:“每年都是如此,冬日严寒,总是难熬些。好在如今又是一年夏,想必,我还能再见一年夏。”
他脸上带着宽心温和的笑意,却令魏紫沉默。
她嫁到寄北宫的这几个月,曾目睹过周显霁发病时的模样。
整夜整夜睡不安稳,喉管里发出破旧风箱般的嘶哑声音,那样煎熬的咳嗽声,从天黑咳嗽到天明,像是要把心肺都呕出来。
他的身子骨彻底坏了,怎样的安神药都无济于事。
可他才二十余岁。
一想到这样的病是因自己而起,魏紫的心里又漫上浓浓的自责。
似是看出了她的情绪,周显霁转移话题:“父皇派人传旨,说是再过两日,皇姑姑就该回京了,届时宫里会设家宴。”
“柔嘉长公主?”
魏紫好奇。
她听说过这位长公主的大名,先帝嫡亲长女,十八岁远嫁琅琊,二十五岁时丧夫,偶尔会回京小住两月,天子和其他皇族亲眷关系平平,倒是和这位长姐很是和睦。
听闻当年天子登基,这位长公主也是出了力的。
周显霁颔首:“皇姑姑今年已是四十二岁的年纪,父皇体恤她两地奔波着实辛苦,已经下令在京城开长公主府,今后就请皇姑姑长留京中,不再回琅琊。”
魏紫知晓周显霁今日特意提起长公主,必定是还有话要与她说。
周显霁注视她,犹豫片刻,坦言道:“小紫回京的这两年,未曾见过她,大约不知道她是极难相处、极刁钻的长辈。她尤其喜好插手别人的家事,就连故去的皇后娘娘那样和蔼之人,也曾被她挑三拣四规训指责。我的意思是……除了家宴那日,今后小紫能不见她,就不要见她。”
魏紫颔首称是。
家宴设在崇喜殿。
魏紫坐在周显霁身侧,朝殿外翘首张盼,很好奇那位长公主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临近开宴的时辰,对方才终于姗姗而来。
宫女们犹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她,女人虽保养得宜但眼角仍见细纹,许是上了岁数的缘故,人中偏长嘴唇削薄,发饰金凤冠腰束碧玉带,长袖曳地裙裾繁复,体态丰满高挑,睥睨之间颇有些刻薄威严。
众人行过礼后相继落座,魏紫刚坐稳,就听见上座传来长公主的声音:
“哪个是魏紫?”
魏紫起身福了一礼:“臣女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一道打量的视线立刻落在了她的身上,那人却并未叫她起身。
魏紫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心中顿生疑窦。
她和长公主从未有过交集,可是今日她瞧着,长公主似乎对她颇有敌意……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周显霁才轻咳一声:“皇姑姑。”
长公主周颜雪轻嗤:“霁儿,看来这狐媚子,果然把你迷得不轻。”
殿中寂静,落针可闻。
魏紫垂着头,暗道她自己未曾得罪过长公主,至于镇国公府,她搜肠刮肚也想不出祖母他们与长公主又有什么过节,两家根本就未曾结交过。
“皇姑姑,小紫淑慧端庄性情柔婉,‘狐媚子’一词,万万不敢当。”
周显霁看似病弱,可他的母妃乃是草原上的大公主,他身上是有北地的热血和烈性的。
他径直扶起魏紫:“皇姑姑刚回上京就这般落她的脸面,只怕是听信了奸人之词。”
周颜雪被他气得不轻,对周硕道:“皇弟,你瞧瞧,霁儿竟然为了个妾室这般忤逆本宫,可见魏紫私底下是如何蛊惑他的!瞧她长得那副狐媚相貌,难怪能以弃妇的身份嫁进宫里!此女虽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可她狐媚惑主、祸乱宫闱,就该乱杖打死才是!”
“皇姐莫要动怒。”周硕笑着安慰,“不过是个侧妃罢了,随她去。”
周颜雪沉声骂道:“如今皇后不在了,宫里也没个主事的人,这才叫她这种狐媚子钻了空子。她既被男人休弃,可见品行不端、不修妇德!听说霁儿身边只她一个女人,定是她吃醋善妒容不下旁人的缘故!皇弟,这等妇人,万万不可留在宫中,任由她为非作歹!”
魏紫被周显霁护在身后,饶是再如何冷静从容,此刻也忍不住暗自咬牙。
她何时善妒了?!
寄北宫里本来就没有通房侍妾,何来她容不下旁人一说?!
事关清誉,她正要问个明白,周显霁先她一步道:“这些事,皇姑姑都是从何人那里听说的?”
“从何人那里听说的?”周颜雪反问,随即唤道,“凌霄。”
身穿天青色锦袍的男人缓步踏进崇喜殿。
他腰带玉佩发饰玉簪,面施薄粉昂首阔步,一副体面模样。
魏紫的眼瞳微微放大。
萧凌霄?!
他怎么和长公主搅和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