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仪明显话中有话,一阵不安猛然袭上狄光嗣心头,狄光嗣确信在他失联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多半这事与他密切相关,只不过此处人多口杂,不宜深究,狄光嗣好不容易按下心中的焦急与好奇,等待合适恰当的时机。
大军回城的一应事宜自有相关人员安排,薛仁贵先行告罪退下处理那些特殊俘虏。
上官仪把太子送回洛阳东宫后,便计划领着狄光嗣到他洛阳城的新家暂住,哪知刚出门口,太子妃杨若兰拖着长长的裙摆追了出来。
“奴才大胆!如今太子奉命东都监国,本宫身为太子妃,出面替太子略尽地主之谊,有何不可?”
杨若兰大声呵斥拦路的内侍和宫女,颇有气势,气场也是十足,不多时,伴随着一阵急促而散乱的脚步声,杨若兰应声赶至。
或许是跑的太急,又或是被襦裙所绊,杨若兰当着狄光嗣的面突然向前倾倒,狄光嗣无暇它想,赶忙上前扶住。
“杨······太子妃,当心!”
狄光嗣差点脱口而出杨家姐姐,最终还是改成了官方正式称呼太子妃,旁边站着的不止上官仪,杨若兰身后还跟着好些个宫女内侍呢!
但是地心引力作用于物体而形成的惯性可不会停顿拐弯,杨若兰整个身体全都扑入狄光嗣怀中,结结实实撞了一个满怀。
一阵香风飘过,狄光嗣赶紧推开、扶起杨若兰,拱身行礼,“臣冒犯!”
杨若兰神色无一丝异样,用双手扶起狄光嗣,上官仪目光灼灼死死盯着狄光嗣与杨若兰二人,让人很不舒服,至于说杨若兰身后的几个跟屁虫,个个都把头低得不能再低,表情眼神根本无法看清。
“狄训练使劫后余生,可喜可贺!本宫听闻狄训练使今日回返洛阳,特来见故人一面,太子殿下与狄训练使故交深厚,日后可要多多帮衬太子,杨若兰在此谢过!
本宫乃一妇人,不便在外久留,杨若兰今日之言,望狄训练使慎思。”
她说完后,一扭脸就沿着原路返回了。
杨若兰风风火火,冲破内侍阻拦跑来见自己,两句话后又莫名其妙地急忙离开,狄光嗣摇摇头,攥紧双拳,保证拳中的东西不至于掉落,然后直接转身跟上官仪离开。
临上车前,狄光嗣身行微顿,冲着宫城一角的太子东宫深深地望了一眼,难道这就是她的目的?狄光嗣再次攥紧拳头。
狄光嗣与秀儿,孙佳遥和翊君、佑君四人同乘一辆马车,上官仪骑马在头前领路。
上官仪的新家比之长安崇仁坊丝毫不差,不仅靠近宫城,还毗邻洛水,同样是三进三出,布局竟也和长安崇仁坊中的宅邸极为相似。
一路上前前后后来来往往的仆妇杂役依次给狄光嗣一行见礼,狄光嗣惊奇地发现,眼前一一闪过的这些人他大部分都眼熟,再细细回想,原来他们都是上官仪长安旧宅里的“旧人”啊!
稍后,狄光嗣又在洛阳新宅里见到了上官婉儿及其母郑氏,狄光嗣礼见后,愈发觉得奇怪。
稍早前,上官仪在东城门恭迎太子时,提及他本职仍旧是西台侍郎,只是多了一个“观风俗使”,所谓入乡随俗,狄光嗣也不是初临大唐,对于“观风俗使”还是有所了解的。
观风俗使属于临时差遣,一般因事而设,事解辄罢。多由皇帝直接指派,奉旨行事,监察地方,考察地方税赋,丁政,刑狱等,任职期间地方军政一把抓,甚至还有便宜行事之权,有时亦称为“黜陟使”或“处置使”。
观风俗使的监察范围一般为一“道”,有时亦可几“道”并属,唐太宗贞观年间,将整个疆域划分为十“道”,西京“长安”地处关内道,关内道的范围大约相当于今天除去秦岭以南汉中部分的陕西省全部。
上官仪贵为东都观风俗使,其监察范围可不止东都“洛阳”一地,而是囊括了整个河南道,河南道所辖不止包括今日的河南省大部,更包括山东省大部,几乎是两省的面积之和,因而上官仪的职权不可谓不重,威势不可谓不大。
但是,再怎么说,观风俗使还是一个“临时”工种,不能常设,真要常设就成为事实上的节度使,在唐初显然不可能,而上官仪几乎把全家都给打包带到东都洛阳城,似乎有意与西京长安城彻底切割。
这很容易做到吗?显然不可能!皇帝不会顾忌吗?显然肯定如此!
但事实是,上官仪确实做到了,不仅如此,同样奉旨监国的太子李弘还对上官仪礼敬有加,丝毫没有影响,不能不说是哆哆怪事!
狄光嗣心中疑窦更深,他一一介绍秀儿、孙佳遥四人,上官婉儿许久未见狄光嗣,甚是想念,甫一见面就缠着狄光嗣不放,郑氏几番叮嘱都没有丝毫用处。
“婉儿不许胡闹,你嗣哥哥与几位姐姐路途劳累,过几日再寻她们玩闹!”
上官仪开口,上官婉儿不敢不听,小丫头吐着舌头跑开了,郑氏也领着四女至后宅安顿。
此刻偌大的庭院中,只剩下上官仪与狄光嗣,二人就近找了一个凉亭坐下,上官仪也将附近的粗使杂役支开,以此确保谈话的私密性。
“舅公,嗣儿有事请教!”
狄光嗣终于忍不住了,率先开口。
上官仪洛阳东门下的一番话失态言语让狄光嗣心中非常不安,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太子妃杨若兰的一番怪异举动,上官仪新家的诡异以及洛阳城中让人不舒服的氛围······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一个答案,狄光嗣如今和上官仪独处,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不问,还待何时?
上官仪静静听完狄光嗣发问,没有丝毫奇怪。
“你问吧!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老夫虽不能全盘掌握,却终将无法逃避‘局中人’身份!”
上官仪目光灼灼,似乎早已料定狄光嗣会如此,狄光嗣这样发问不仅没有给他造成难堪,反而让他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