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想出了一个看似万无一失的好点子,唐高宗李治很满意,长安城暂时安全了,他也不用背着骂名放弃西京长安跑到东都洛阳去。
长安作为大唐王朝的开国之都,政治意义,军事意义,经济意义都非比寻常。
大唐长安城最初开始营建于隋文帝时期,建造初始,为了有别于汉魏长安,特地在龙首塬上重新选址开建新城,初名大兴城,历经隋末之乱后,起家于并州太原的李渊、李世民父子带朝换代,夺杨氏大隋江山,建国于关中长安,国号为“唐”。
如果说并州是李唐的根,那么关中长安就是李唐江山这颗参天大树的主干,没有长安,李唐不可能一统寰宇,李治虽然软糯,但他也干不出贸然弃干逐枝的蠢事。
秦岭横亘在南,黄河弯曲在北,把整个关中地区围在其中,这也是关中号称“四塞之地”的缘由,只要握有“四关一津”的控制权,则战略主动权尽入关中势力之手。
关中势力可随时出散关,武关,萧关,潼关,蒲坂津进攻,关东山东势力若要进攻关中,则需付出很大代价,秦国就是这样耗死关东六国的。
秦国东出函谷,以一国抗六国,最终扫清六合,汉刘邦以三秦故地力扛英雄盖世的楚霸王项羽,北周皇帝宇文邕依仗关中地利并吞高氏北齐,一统北方,因此,如果欲在军事上争得主动权,关中必不能弃。
再有,长安不仅是政治中心,更是经济中心,其经济地位一点不逊于洛阳,扬州,益州等地,长安的人口,商业,手工业在当时来说就是世界独一份。
基于政治,军事,经济等因素考量,关中长安必定不能丢!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裴行俭仅仅是为这种大势找了一个目前看起来说服力很强的理由,故而很快就得到普遍响应,连原本心中小九九发作的许敬宗都不敢再提放弃长安。
狄光嗣的胃口又被上官仪吊了起来,上官仪只好继续说下去。
“反对这样做的不是别人,就是一直在旁说话不多的袁天罡,他坚决反对将关中重兵集中于东西两线,但没人看重他的意见。”
听到这里,狄光嗣很是不解,上官仪说到现在他也听不出长安调兵之事如何牵扯上狄仁杰的,关中的兵与狄仁杰没有任何关系,调与不调都和狄仁杰无碍。
“舅公,关中调兵又怎么会牵扯上河东呢?”
狄光嗣急切发问,已经离座的上官仪背着手,背对着狄光嗣,再一次开口。
“说到底,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袁天罡这个牛鼻子。袁天罡见众人丝毫不在意他的阻拦,就退而求其次,他认为仅仅调动关中的府兵还不足以屏藩长安,须将河东之地的府兵也抽调半数来拱卫西京,许敬宗这个老贼想都没想就毅然附和,纵使老夫百般阻拦,也是徒劳。”
“袁天罡?”
“最终决策商定后,政事堂挑灯夜战,加班加点,联合兵部发出了数道调令,着关内道各折冲府的折冲校尉,果毅都尉在一个月之内率领麾下府兵赶至长安。
而欲调河东之兵,必先经过并州大都督府,你爹贵为都督府长史,自然逃脱不掉!
就这样,为显此事郑重,二圣钦派许敬宗携圣谕前往晋阳。”
“许敬宗?”
狄光嗣短时间内第二次念叨他人名姓,上官仪则重新坐回原位。
“二十日后,许敬宗带伤狼狈逃回长安,他在二圣架前哭诉,坚称狄仁杰拥兵自重,不听调令,意图造反,打骂钦差,更以一柄‘镂牙尺’上的便宜行事之权骄纵狂言,目中无君。”
狄光嗣的脸色越来越冷,阴沉得能挤出水。
“那么朝廷是如何区处的?”
上官仪一边摇头,一边说:
“其实最开始,我并不知晓这件事,等我反应过来,欲上书陈情,朝廷便下了一道敕旨,加封我为东都观风俗使,陪同太子巡视东都,访查河南。
我本想迁延些时日再奉诏,可大明宫中一天派出好几拨内侍相催,又过了十天,我便陪着太子出发了,陛下还特别加恩,允许我带着家眷和仆役随行。”
“原来如此!”
狄光嗣心中疑惑总算有所缓解。
“两个月前是我从西京起行之日,半月之后队伍才堪堪赶至东都,原本几天的路程,太子却带着队伍走了整整十五日之久,这点我一直想不通。
直到五日后,西京消息传来,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狄仁杰佣兵自重,皇后娘娘亲自赶赴晋阳将其捉拿,连同其家人一起押解回京,现已打入刑部死牢,待最终定谳后再行区处。
最令我意外的是,政事堂来函告知,河东道之兵竟然不调了,我原不知其意,可没过几天,二圣亲自下诏让我整备河南道军政,已备河东之军。”
上官仪这番话蕴涵的信息量异常巨大,老爹狄仁杰是皇后武氏亲自抓的,河东道似乎被朝廷所猜忌,可能会有不测之虞。
狄光嗣不知晋阳发生了什么,许敬宗为何会告刁状?狄仁杰又为何被皇后武则天亲手押回长安?朝廷又是为了什么而猜忌河东?
这一桩桩一件件,到底个中有无内情,狄光嗣根本无暇顾及,现在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两个字。
救人!
“舅公,我要回长安,搭救阿爹阿娘!”
狄光嗣说的斩钉截铁,颇有一股不容他人置喙的决绝,上官仪盯着狄光嗣不停地看,一会功夫后,上官仪地反应很奇怪,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很不搭调。
“嗣儿稍安勿燥!狄家罹难,老夫感同身受,但以目下情形来看,相要救人,却是不可能!我做不到,你同样做不到!”
狄光嗣突然暴起,“舅公难道让嗣儿眼睁睁看着父母家族罹难,而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吗?”
上官仪再一次安抚狄光嗣。
“嗣儿,你真的认为老夫我没有出手搭救?
错了,你错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以不同名义向长安上了无数的表文,有我个人的,观风俗使行辕的,太子东宫的,却都没得到一封回件。
你知道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