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光嗣完胜檀道济的消息,不仅洛阳城的太子李弘及时收到,洛阳之西的潼关守将王镇恶也收到了。
潼关——
一大早,王镇恶正在军中巡视,忽有一身背数面小旗的侦察兵,骑着战马疾驰至王镇恶所在之处。
“将军,将军,急报,急报,檀道济将军所率水军于昨日全军覆没,蒲坂城情形未知,但潼关与蒲坂之间的通信已经中断!”
王镇恶听后,目眦欲裂,跌坐于地,彻底慌神。
“全军——全军覆没?怎么可能?檀道济可是带了一万兵马外加数百艘大小战舰前往迎敌,前日其遣使通信,言及唐水军只有不足八千人,大小战舰更不足一百艘,檀道济怎么就败了呢?
消息确实吗?”
王镇恶心中抱着很大的侥幸,他希望自己听说的是一个假消息,檀道济被打败是假的!全军覆没也是假的!甚至这个侦察兵本身就是敌人的奸细!
“将军,如此重大军情,属下怎敢谎报?檀道济将军率领的舰队确实已于昨晚在黄河水面被一把大火烧光,此事千真万确,确凿无疑!”
王镇恶心若死灰,几近绝望,他心里清楚,如此重大紧要军情,断断无人敢谎报、瞒报之理!他自己耳中所听的就是事实!
“敌方的统帅是谁?可是唐廷名将?到底是谁在一日之内竟能击败檀道济?”
王镇恶慌忙急问,侦察兵很快也给出了答案。
“将军,说起来有点荒唐!敌方的统帅乃是一个弱冠少年,名不见经传,好似来自河东晋阳,姓狄,唐廷太子赐爵冠军县男,职当长安联络使!”
“什么?”王镇恶大吼,“胡言乱语,好大狗胆,你竟敢诓骗本将,一个弱冠少年岂能当此重任?”
侦察兵顶住自己将军的威胁,再三保证,其所言非虚,王镇恶只能选择相信。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决定对应之策便是当务之急,王镇恶赶紧召集左右僚属商议对策。
“檀将军身殁,蒲坂津危矣,我军将欲何往?”
王镇恶麾下诸将震惊之余,纷纷请战,有人请东出潼关,出击唐兵偏师薛仁贵所部,洗刷战败耻辱,找回宋王麾下的荣誉;有人请急速救援蒲坂城,以免其落入唐兵之手,同时也是执行宋王军令——隔断大唐援军西进关中长安之路;甚至还有人请兵救援檀道济或找回檀道济的遗体,虽然人不多,但总归有人这么想。
诸将议论纷纷,嘈杂纷乱,莫衷一是,有的两两之间争得面红耳赤,都欲说服对方从了自己的想法,但是,最终的决断还得听主将王镇恶的。
王镇恶综合考虑之下,宋王刘裕曾让他和檀道济一关一津,一陆一水,合力阻隔大唐援军西进之路,如今檀道济虽败,但蒲坂津可能未失,只要救援及时,未必不能保住。
因此,王镇恶更加倾向于——救援蒲坂城,计议已定,正准备下令执行,恰在此时,王镇恶身旁的一个瘦脸文士干咳了几声,阻止了他。
“肃静!诸将暂且退下,容本帅细细思量,再作决断!”
王镇恶打发走诸将,单独留下瘦脸文士。
“先生,可有话说?”
“在下斗胆相询,王将军意欲何为?”
“本帅欲援救蒲坂!”
“哦!请恕在下直言,王将军若如此作为,败亡之期不远矣!”
“先生,何出此言?”
王镇恶见瘦脸文士说得既郑重又严重,也便认真起来,赶紧询问详情。瘦脸文士也不再藏拙,坦言其脑中想法。
“某有一问,请将军自省!将军自问,统兵只能比之檀道济将军若何?”
“我不如也!”
“既然若此,檀道济将军尚且败于唐兵之手,将军自忖能反败为胜乎?”
王镇恶突然沉默,一语讷讷不能发,转瞬之间,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我据蒲坂坚城而守之,敌势纵大,能奈我何?”
王镇恶忽然想到,若蒲坂城未失,自己尚可据城而守,而不主动与大唐援军接战,或许能成功吧?
瘦脸文士连连颔首,似乎对王镇恶的提法很认同,王镇恶刚要志得意满,文士又一次开口。
“若果诚如将军所言,蒲坂城守住了。那么,潼关的又将何去何从?潼关外的洛阳军统帅薛仁贵深谙统兵遣将之法,潼关之兵一分,难保黄河北岸的河东军队不会乘船南渡黄河,会同薛仁贵所部合攻潼关。”
瘦脸文士分析完,王镇恶顿时愣住。对于蒲坂城能否守住,他心底其实也没有多少把握。潼关的军力总共就那么多,若一旦分兵,难保不为薛仁贵所趁,经过几次交锋,王镇恶发现薛仁贵是个难缠的对手。
“将军细思着,在下继续说!”
王镇恶发愣,瘦脸文士却没有停下的打算。
“不说潼关对面不好与的薛仁贵,就是那个鬼神莫测的少年,凭他一日功夫就葬送了檀道济将军的舰队,谁敢保证他不能在一个时辰内攻破将军口中的坚城?”
瘦脸文士玩笑一般,王镇恶面上斗大的汗珠簌簌而下,又连续咽了几口口水。
“先生既出此言,可有妙计教我!”
“妙计不敢当,在下试言一二而已!王将军,其实当檀道济全军覆没时,无论是潼关还是蒲坂,意义都已不大。
以鬼神莫测的那个少年的能力,蒲坂抑或是潼关根本无法挡住唐兵西进的步伐,长安之围解困只是时间罢了!”
王镇恶到底是个武将,眼见瘦脸文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下就很是不服。
“先生,纵我不是其对手,但一个弱冠小儿,乳臭未干,何能当宋王乎?”
王镇恶承认自己可能不是个,但狄光嗣一定无法击败宋王刘裕,解不了长安之围,瘦脸文士听后,连连摇头。
“非也,非也!以在下看来,宋王自身难保,更遑论攻破长安!将军难道不觉奇怪,宋王以数万之兵与蜀汉诸葛亮合攻长安月余,长安城内竟尚有余力抵抗,岂非奇哉怪也!我料定,大唐与蜀汉必有秘密约定,宋王难逃厄运也!”
王镇恶恍然大悟,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初始东西两个方向同时发力进攻,节节而胜利。但不知从何时起,宋王刘裕攻城的难度陡增,至今尚未攻破。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自家主子还可能玩完,王镇恶心彻底慌了,乱成了一团麻。
“先生救我!”
“将军当所为即不为,顺势而为也!将军珍重,在下告辞!”
王镇恶言辞恳切,不停地向瘦脸文士求救,文士不忍,留下只字片语后,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