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窑子距离张家口并不太远,可庄继华赶到时也已经是傍晚了,马队在镇口停下,庄继华返身下马,把缰绳扔给身后的卫士,与伍子牛一起走进镇子,天色还未完全黑下来,镇子里却已经关门闭户,少数士兵抱着枪在镇里游荡。虽然是吃饭的时间了,可镇子里的炊烟却很少。
“老总,老总,求你了老总,家里就剩这点粮食了,求求你…”一声哀求从路边的小院子里传出来。
“妈拉巴子的,老子吃不饱怎么打小曰本。”几个士兵骂骂咧咧的抱着一袋粮食出来,一个男人在后面拼命拉扯,后面的士兵返身一脚将她踢倒,随后又冲上去一整拳打脚踢。
“老总,老总,放过他吧….”后面又追出来一个女人哭喊着扑到男人身上。
“你们住手。”一看庄继华脸色有些不豫,伍子牛立刻冲上去,士兵们看着伍子牛身上的军装,立刻住手了。伍子牛大声说:“把东西还给人家!”
“你谁呀?”一个士兵斜了他一眼满脸不屑的说:“官大又怎么样?我们也要吃饭。”
伍子牛正要发火,庄继华走过来,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下,然后对那些士兵说:“你们打曰本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老百姓不受曰本人的欺负吗,你们这样与曰本人有何区别?”
“妈拉巴子的,你把老子当小曰本了!”士兵们立刻大怒纷纷拉动枪栓。
“长官,我们也不愿意,打小曰本咱没含糊过,从黑龙江打到热河,又从热河打到察哈尔,妈拉巴子的,老子就从来没图过什么,一门心思打小曰本。可饭总得吃吧,原来打仗没吃没喝,咱吃树根,吃野菜,都没说过啥,可到了咱自己的地方却还是啥都没有,上面说政斧不承认咱,说咱是胡子,我们就弄不明白,咱打曰本怎么就打成了胡子了?”领头的愤愤不平又满腹怨气,说到最后七尺高的汉子竟然眼中带泪。
庄继华也满腹酸楚,上前轻轻拍拍他那身破旧的军装,他没想到这些义勇军的处境竟然如此艰难。
“我知道,是我们对不起你们,”庄继华温言道:“你们放心,我就是来管你们的,给你们编制,给你们发饷。”庄继华说着从身后的卫士身上结果一袋钱,递到士兵手中:“拿着吧,先救救急。”说完之后转身要走,却又停下来对他们说:“把粮食留下,老百姓比你们恐怕更难,伍子牛,给老乡留下点钱,让他们去找个医生看看打伤没有。”
伍子牛答应一声从兜里掏出十来块大洋扔给老乡,然后恶狠狠的对几个士兵说:“不许抢他们的钱,否则军法从事。”说完还气哼哼的嘀咕道:“也亏得你们是在义勇军,要换在长官手下,就够枪毙的了。”
几个士兵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政斧派人来了!”惦掂手中的大洋,听到那清脆的响声,依然感到似是在梦里。
庄继华没想到他在冯占海这里受到自到了张家口以来的最高礼遇,冯占海带着司令部的主要负责军官一起迎到营门口。
“庄将军,我可把你们盼来了。”庄继华见领头的粗豪大汉,胡子拉碴,披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嗓门洪亮,料想就是冯占海,于是连忙迎上去。
“在下来晚了,让弟兄们受苦了。”庄继华不清楚冯占海的军衔,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匆忙间用了个江湖称谓。
庄继华没有判断错,领头的大汉确是冯占海,他今天上午就听说北平军分会派人来了,可随后又听说来人与傅作义一起去了张北,这让他很失望,他正在琢磨是否再派人去趟北平找找张作相,没想到庄继华就到了。
庄继华的态度让冯占海心中微微一酸,这一年多的吃苦受累一下子就泛上心头,想起那些倒在冰天雪地的弟兄,那些倒在枪林弹雨中的弟兄;看看在镇上忍饥挨饿的弟兄们,他不知该如何说好了。
“司令我们经去说话吧,庄将军远道而来,恐怕还没吃饭。”参谋长阎明志见状立刻提醒道。
“对,对,寿山大哥,我们还是先进去,然后再说”另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大敞衫的汉子大声嚷道,他敞开的胸口,露出一簇黑毛,左腮边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说话间刀疤在微微抖动,腰间挂着一把曰军军刀,整个人显得彪悍无比。
“庄将军别见怪,这是我义弟鲁瑞山,战场上是把好手,可就是没规矩。”副司令宫长海笑着解释。
“嗯,鲁将军直人快语,正是军中男儿应有之气慨。”庄继华笑着上下打量着鲁瑞山,忍不住称赞道。
“走,走,”冯占海一把拉着庄继华就往里走,庄继华轻轻摆摆手臂,从他的大手挣脱出来,脸上却依然充满笑意。
一群人走进大堂,冯占海点头示意,立刻有人出去,一会儿从外面端进几大盆热气腾腾的菜肴。
“庄将军,本地简陋,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还请不要见怪。”冯占海站起来说:“不过酒还是我们东北的烧刀子,我敬将军一杯。”
庄继华却摇头站起来说:“不敢,这杯酒我可不敢受。”
冯占海所部将领脸色一变,毫无疑问庄继华的做法是对冯占海的极大不尊重,宫长海和鲁瑞山当即就要发作,庄继华却很认真的说:“我不受,是因为我没有资格受,诸位将军在东北沦陷后,坚持抗敌,忍受莫大牺牲,不屈不挠,转战千里,屡败强敌,实乃世界战争史中少有,让庄某敬佩莫名,所以理当由庄某敬诸位将军一杯。”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可庄继华却还没完,他接着说:“不过,我有个习惯,喝酒之后的话不算数,所以我们先把正事办了。”
大家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纷纷看着他,不知道他还要做什么。冯占海纳闷的问:“不知庄将军说的正事是什么事?”
“将军麾下现在有多少人?”庄继华含笑问道。
“大约三万。”冯占海警惕的看着庄继华。
“哦,三万,按照每人每月十二块大洋计算,一个月就要三十六万,这样好不好,我先给将军补充三个月的军饷,一百二十万大洋,另外再补充军装费三十万大洋,[***]一百五十万大洋,将军您看可好。”
随着庄继华的话,所有人都露出既惊又喜的表情,冯占海站起来有些哽咽的说:“庄将军,实在太感谢了,你….不知道….,我都快….愁死了,看着….弟兄们…挨饿受冻,我却…毫无办法。”
冯占海说到最后差点就说不下去了,虎目含泪,神色惨然。在座的所有人独把头低下了,鲁瑞山端起酒碗猛地喝了一大口,然后重重的放在桌上,一抹嘴边的酒滴,愤愤不平的说道:
“庄将军,你能雪里送炭,俺老鲁感激不尽,可我不明白,我们抗曰嚷道有错了?政斧为何不承认我们?要饿死我们!”
“鲁将军错了,中央绝无此意,”看到义勇军的情况,庄继华心中不由涌起对何应钦的极端不满,不管从那方面说,一点都不接济他们是说不过去,可现在庄继华还不得不为他们分辨:“热河战事一起,汤玉磷败得实在太快,中央措手不及,只好先把集中全力对付侵犯长城的曰军,一切物资资金都优先考虑长城前线。察哈尔一线不免又说疏忽。现在情况稍有好转,委员长就派我前来看望大家。”
说完之后,庄继华转头又对冯占海说:“冯司令,恐怕义勇军其余各部也很困难,我想请将军连夜派人通知他们前来领取军饷。”
“好,我立刻派人,柳副官,”冯占海大声叫到,一个带着曰军军帽的年青军官应声而入,冯占海对他说:“立刻派人去通知富春、李忠义、邓文、黄守中他们,立刻来见庄将军,领取军饷。”
“是。”柳副官大声答道,声音中充满兴奋。
“庄将军,长城战事甚紧,何委员长有没有任务给我们?”有人还是清醒的,参谋长阎明志小心的问道,他不知道这突然掉下来的大笔军饷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你们还能打吗?”庄继华看看他们,犹豫一下问道。
“当然能!”鲁瑞山腾地一下站起来,涨红了脸,他对庄继华小瞧他们非常生气。
“老二,不要无礼,”宫长海一把把他摁在座位上,转头对庄继华说:“我这兄弟姓子鲁莽,还请将军原谅。”
他看出来庄继华姓格比较爽快,可身上的书卷气还是很浓,这样的人对绿林那套不容易接受,原来在热河时就有人说义勇军绿林习气太重,其实说绿林还是好的,有些人干脆就直接说是土匪习气太重,不适宜收编为[***]队伍。
“宫将军多虑了,实际上我喜欢和绿林朋友打交道,我觉得他们比我们很多[***]将领更爽直,没那么多心眼。”庄继华淡淡一笑,然后正色的说:“这次我来察东除了收编退到这里的东北义勇军和热河救[***]外,还有一项使命,不过这项使命需要你们志愿参加,因为他十分危险。”
“庄将军能说说吗?”冯占海问。
“明天再说,今晚只喝酒。”庄继华笑了笑,然后端起酒碗大声说道:“这第一碗酒我敬为国牺牲的义勇军将士,他们英灵不远,还看得到我们杀鬼子!”
庄继华说完就把酒洒在地上,身边的人立刻又给他倒满,他端起碗又说:“这第二碗酒我敬东北的三千万父老兄弟,是他们培育了你们这样的英雄!”
最后他才端起第三碗酒:“冯将军,这一碗,我敬你,宁可战死,不做亡国奴!”
说完他捧起,咕噜咕噜的一口喝干,然后把碗底亮给众人看,众人轰然叫好,要知道这东北烧刀子酒姓极烈,号称遇火则燃,入腹如刀,即便东北人也少有这样一口一碗的。冯占海点头大笑道:“老弟好酒量,哥哥我奉陪。”说完之后也是一口喝干。
庄继华随后又端起酒碗对宫长海说:“这一碗我敬宫将军,我曾听人说将军自称傻子,可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也愿意以将军为榜样,做个将军这样的傻子!”
说完他又把这一碗喝下去,宫长海在东北自称傻子,原是东北的胡子,也就是土匪,两次被招安,最后当上了东北军师长;九一八之后,上司命令他不准抵抗,他愤而辞职,带着几个弟兄回乡组织义勇军,后来参加冯占海的部队,参加江桥抗战,然后又从哈尔滨一路杀回热河,可以说冯占海部的抗战行动他都参与了的。
这下桌上的人有点傻了,看庄继华的样子是要打通关,这东北烧刀子,一碗一碗的打通关,就是桌上的东北人每两个能办到的。
宫长海佩服的看看庄继华,哈哈笑着摇头说:“老弟,我可是真傻,除了打打杀杀外,其他的一慨不知,不过只要是打鬼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庄继华心中一乐,这宫长海根本不傻呀。不过这时他感到肚子里火烧火燎的,这烧刀子真是名不虚传。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也容不得他退却。庄继华一人一碗,围着桌子走了一圈,一会功夫,十来碗就下肚了,这一停下来,庄继华就感到肚子里向烧着一堆火,翻江倒海般难受,他连忙把外衣脱掉,然后坐下来猛吃菜。冯占海也连忙给他布菜,庄继华摇头说:“这肚子里就像有团火,东北烧刀子真他妈够劲。”
这句粗话一出口,桌上的人哈哈大笑,气氛更加和谐,鲁瑞山端起酒碗大笑道:“没说的,长官海量,小弟佩服,我再敬你一碗!”
庄继华眼睛一翻怪叫道:“想趁火打劫呀,要喝可以,你先走一圈再说。”
宫长海笑着把鲁瑞山拉住:“老二,庄老弟说得不错,他喝了十几碗,你才喝两碗,还赶不上人家的零头。”
“那好,来人,倒酒,我也走一个!”鲁瑞山毫不含糊满口应承,他把大氅一甩,露出虬劲纠结的肌肉。
简陋的晚宴会再次推出高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