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鸟抵达天行医院,向人询问了太平间的位置,便立刻跑过去。通往太平间的走廊灯光昏暗,阴冷得让人心里发毛。许青鸟越往前走,心里越不安,那冰冷的门像连同阴阳两界的桥,跨过去便是死亡的世界。
突然,太平间的门打开了,两个医生戴着口罩,推了一具尸体出来。这是一具女尸,露出的那双青白色冰脚和涂成桃红色的脚指甲。
“等等!”
许青鸟猛地掀开覆盖女尸的白布。只见女尸长着一张时下最流行的锥子脸,头发是深棕色的波浪卷,长相绝美,但脸颊两侧像是被人硬生生用刀子撬开,皮肉外翻。冰霜覆盖了她的脸,将那伤口和血肉冻住,看不清伤势,但稍一想想死前的画面,甚是骇人。
“你是死者家属?”医生严肃地问。
“抱歉,我认错人了。”许青鸟歉意地将白布重新盖上,郑重地鞠了一躬,表示对死者的尊重。
虽然都涂了桃红色的脚指甲,但长相完全不同。吕绪绪是个吃货,虽然总也吃不胖,但脸稍显圆润一些,头发是及肩直发,长相偏可爱一些,嘴角有颗小小的“好吃痣”。对女人来说,容貌就是第二生命,这女子不知是谁,竟死得那般可怖,连容貌带性命一起丢了。
“太平间这里不能乱走,你还是先走吧。”医生道。
“好的。”许青鸟点点头,见医生推着那具尸首离开,便回身准备进入太平间寻找吕绪绪。
“青......鸟?”走廊深处传来一声哽咽着的低喊。
许青鸟猛然转身,往那里走去,只见吕绪绪哭得双眼肿成了大核桃,扁着嘴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肩膀。现今的吕绪绪究竟是人,还是鬼?许青鸟看了看她的脚下,有影子。应该是人。
许青鸟蹲在地上,皱眉轻问道:“绪绪,你怎么了?”
吕绪绪扑进她怀里,把眼泪鼻涕都曾到她的衣服上了:“我哥死了。他死了......”
“你哥?”许青鸟记起来,吕绪绪那天晚上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哥哥有下落了,便连夜赶回了长明市。
“嗯嗯,我哥他,自杀了。怎么会自杀,他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吕绪绪说着,又大哭起来。
“好了,绪绪。在太平间门口还是别待太久,我们出去说,好吗?”
吕绪绪听了青鸟的话,这才跟她一起出去。
青鸟把吕绪绪的一切打点好,让她洗了脸。喝了点开水,让她静下来在医院里的花园蘑菇亭里坐下来。过了半个多小时,吕绪绪的情绪总算是平稳了。
吕绪绪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原来,她的那位哥哥不是亲哥哥,而是她从小最崇拜的表哥。小时候,她总爱跟在表哥屁/股后面问东问西,觉得表哥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睿智的男人。她下定决心。要和表哥考上一样的学校,让表哥以她为傲。
可是,两年前,表哥突然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就失踪了。绪绪的阿姨和姨夫为此一夜之间急白了头,哭喊着找儿子。他们报了警。发动所有人去找,连学校都找了。可那时候表哥已经从学校毕业,所以学校也没有他的下落。阿姨和姨夫成日里魂不守舍,绪绪的妈妈还有家里的亲戚朋友也整日里帮忙找人。
找了一年多,找到绪绪都考上和表哥同样的大学了。表哥还是没有下落。终于,前几天接到了索尔市一个朋友的电话,说在一家网吧里见到了一个疑似表哥的男人。那个朋友已经跟网吧老板通了气,若是再见到表哥,无论如何要想办法留住他。
原以为阿姨和姨夫听到这个消息,会十分高兴,没想到阿姨高兴得太厉害,竟昏倒了,险些中风。姨夫留在长明市照顾阿姨,吕绪绪的爸爸妈妈把家里和工作的事情安排好,拖了两天才赶过来。就在两天前的凌晨,他们赶到了朋友所说的那家网吧,却听说网吧老板为了救一个人赶到医院去了。再细一打听才知道,那个要救的人正是表哥。
爸爸妈妈又赶去医院,却没料到,只看到了表哥的尸首。他们知道,以阿姨现在的状况,只怕无法接受这样可怕的现实,便决定先回长明市,跟姨夫面对面说说这件事,看姨夫决定怎么办表哥的后事。吕绪绪被关在家里,急得不得了,便偷偷从家里溜了出来,找到了那个朋友,进而知晓了表哥已死的事。可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在太平间看到了表哥的尸首......
“青鸟,你说,我哥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怎么会自杀呢?!”吕绪绪趴在石桌上,抽噎起来。
听到吕绪绪的陈述,许青鸟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绪绪的表哥就是......
“你表哥他,也是京都大学的?”许青鸟攥紧了指尖,小心翼翼地询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哥叫杜学明......”
许青鸟感觉脑袋像是轰然炸开了,无数思绪飞窜。千算万算,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杜学明竟然会是绪绪的表哥。绪绪这般伤心,却不知道,她的杀兄仇人此时正坐在她面前,而她方才还扑在仇人怀里寻求安慰!
吕绪绪还自顾自地回忆着表哥的万般好处,浑然不知此时青鸟的心情。许青鸟不禁苦笑,老天爷总爱拿她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改变了自己孤寂残破的命运,考到理想的大学,有了两个这么可爱的室友。她刚刚才在心底许诺,会照顾好这两个给予她友情温暖的女孩,可转眼间,她竟成了绪绪的仇敌!
“青鸟,你,你怎么都不说话?”吕绪绪发现青鸟脸色惨白,以为是自己哭得太厉害把她吓着了,“对不起,我是不是哭得太吓人了?”
“不,没有。”许青鸟伸出手想替绪绪擦去眼角的泪,可苍白的手悬在半空,怎么也伸不出去了。她,还有资格保护这个女孩吗?
“青鸟,幸好这里有你,”吕绪绪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直直地看着她,“要不然的话,我哭昏过去都没人理我了......”
“怎么会没人理你,这里是医院......”许青鸟说完,感觉自己的话实在太不妥当,便躲闪了一下,道,“你,这么崇拜杜学明?”
“那当然,我哥最厉害了,都说他是自杀的,可我怎么都没办法相信!”
“其实,每个人都会犯错,也都有自己的心理承受底线。若是超出了那个底线,死亡就会到来。”许青鸟提醒道,但她吞下了后半句,没有说出口。杜学明犯下的错,是毁掉了另一个人的生命,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的性命来抵偿。
是的,她做的没有错,为冤魂除怨本就是她该做的,虽然她的目的并不单纯,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得到冤魂的灵力。但她做的事并没有错,欠债还钱,欠命偿命,这是天道!
吕绪绪认为杜学明死得冤,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哥哥没有做错事。其实,哪怕绪绪知道了杜学明所犯的罪孽,只怕依旧认为哥哥不应当死,甚至为找出各种理由为哥哥推脱。这就是亲情,可以原谅亲人所犯下的罪孽,却容不得外人伤家人一分一毫。人是自私的,吕绪绪也无法逃脱。
许青鸟让自己沉下心来,对绪绪感到抱歉那又怎样,可以告诉绪绪真相吗,可以将杜学明的鬼魂从地府拉出来吗?不,不行,就算可以,她也不能这样做。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因为任何人,放弃自己的计划,决不能!
可是......许青鸟望着绪绪那哭花了的小脸,心里叹息:可是,我终究是欠了绪绪。
下午,杜学明的父亲和吕绪绪的父母赶来处理丧事,将杜学明的尸首安排火化,而骨灰带回了长明市,埋在了他爷爷的坟墓旁。吕绪绪也跟着家人一起回了长明,帮忙处理哥哥的后事。
后来,据吕绪绪所说,杜学明的葬礼办的并不隆重,甚至有些潦草。原本身为当年的高考状元,吕绪绪的母亲觉得应当给外甥好好操办,请一些领导前来致辞。可杜学明的父亲拒绝了,他觉得儿子这辈子其实是被这个状元头衔所累,好高骛远自大自傲,而周围人也都宠着他把他捧在手心,在使得他变得与社会脱节,最终落得流浪在外,自杀身亡的下场。听了他的话,亲戚们觉得有道理。杜学明的父亲瞬间苍老了许多,他知道,这道理,他领悟得太晚,晚到再也无法挽回。
吕绪绪还说,她经常梦见哥哥回来给她讲题目,一定是哥哥的灵魂回来看她来了。朱娇对此嗤之以鼻,无神论的她是不信鬼神、不信因果循环报应的。但考虑到室友的情绪,朱娇没有这样说。
只有许青鸟知道,杜学明的灵魂不可能回来,他现在应当正在铜柱地狱,继续偿还生前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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