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的冬天,到了下午五点以后,天就黑了下来。张家兄妹也玩尽兴了,准备告辞回去。孙圆圆不干了,哭着要玉洁姐姐陪她吃完饭再走,因为明天是星期一,她又要被关禁闭一个礼拜了——孙圆圆语。
无奈下孙大海上前抱住妹妹安抚,并使眼色叫张家兄妹偷偷溜走。谁知道张玉洁立刻叛变,她开开心心地留下来,准备吃晚饭。已经走到门口了张国政,讪讪的又走了回来。
孙大海气得捏了圆圆的小胖脸一下,对张国政说了句“妹奴!”,并狠狠地瞪了张玉洁一眼。“有本事,从明天起,你和滚滚一起进幼儿园算了。”孙大海满怀恶意地期待着。
晚饭的菜不多,曹大厨把中午剩下的水煮鱼和大蒜烧黑鱼热了,新做了个凉拌拉皮,肉馅炒雪里红,还有一盘由孙大海提供秘方,两位奶奶亲手炮制的朝鲜辣白菜,主食是馒头。重头戏是经典粤菜,生滚黑鱼片粥,郑子芸指导,曹大厨制作。
晚饭比较简单。这是孙大海认为的,而张家兄妹却不同意。看他俩狼吞虎咽的样子,难道换人了?中午吃撑的不是他们?
熙熙攘攘的一天结束了。
晚饭后,张家兄妹走了。真实情况是,张国政强行把已经玩疯了,仍然不愿走的张玉洁拉走了。难道想在这里过夜?孙大海对八岁女性的想法,表示严重的不理解。
曹月也走了,因为明天一早学校有活动,宁愿晚上赶路,也不愿意早起的她,回学校去了。
孙大海在晚上睡觉前,才告诉家人,明天去医院的事。在被轮流数落了38分钟后,大家做出如下决定:一、李翠凤带孙大海一早去医院看病,办理住院手续,完成以后可以离开;二、姜秀萍早上送孙圆圆去幼儿园,然后与李翠凤在医院会合;三、曹大厨和孙卫国,明天暂时各自上班工作,随时留意电话;四、郑子芸做总预备队,暂定在家中留守策应,根据情况随机应变;五、根据大夫的医嘱和手术时间,家中再协商制定术后值班人员的排班计划。
以上决定,在当事人“我是病人,又不是犯人!”的大声抗议中,被全体通过了。
1981年1月19日,星期一,上午10点,首都军区总医院,住院部,耳鼻喉科病区,双人病房
身穿小号病号服的孙大海,无聊地躺在病床上。
一早就到了医院的孙大海,在周叔叔的安排下,一路顺利地进行了鼻腔检查,住进病房,并在病房内完成血、尿等术前常规化验。如果化验结果没有问题,根据手术室时间安排,耳鼻喉科金副主任将在明天上午8点,针对患者孙大海,进行鼻腔息肉摘除术。
7点半到达医院,9点就已经完成术前全部工作的孙大海,在李翠凤女士的亲切陪同下,前往医院职工食堂用膳。一碗鸡蛋西红柿挂面下肚,让早起空腹来检查的孙大海很是满意。在用周叔叔给的内部职工饭票买单后,8岁的孙大海,撵走了还把自己当成7岁小孩的李翠凤,以及赶来会合的姜秀萍,自己回到了病房。
这是带卫生间的双人病房。
周叔叔绝没有为孙大海以权谋私。虽然他认识这里每一名医护人员,但他只是隔壁眼科的副主任。虽然这是不对外,只对部队连级干部的病房,但别忘了,孙大海不仅是军人家属,还是烈士家属呢。虽说隔了一辈,不被国家承认。最关键的是,孙大海住这间病房并不是免费的,他是要和普通6人病房、8人病房,交纳同样多的床位费。
这是医院的明文规定,所有住在军人病房的病人,床位费都是这个价钱。只不过别人是部队干部,在军区总医院住院看病,费用走内部划账,不走现金。而孙大海则需要老老实实地去住院处,排队交纳住院押金。至于说等他康复出院后,费用分别由父母单位按比例报销多少之类的事,对于不差钱的孙大海,就不关心了。
而医院为什么会有这样奇葩的规定?在中午休息的时候,前来探望他的周叔叔,解释了其中的原因。
首都军区总医院原来是纯粹的部队医院。后来改革,同时面向军人和群众提供医疗服务。因此就是两套收费系统并行。医院为了财务清晰准确,采取统一计价,分别结算的方式,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漏洞,使得孙大海在得到照顾的情况下,交费住进了只计价,不交费的军人病房。
“好无聊呀!”在周叔叔走后,孙大海一个人在病房中无所事事。无聊之下,他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好像有动静。
孙大海睁开了眼,发现病房里多了几个人。
高护士长和负责这间病房的王护士正在为另外一张床换床上用品,一个身穿中山装,左手提一个装有脸盘、饭盒等住院用品的网兜,右手拿着公文包的青年男子,站在一边等候。
“小朋友,对不起,吵醒你了。”一个响亮却带有浓重鼻音的声音在一边响起。
孙大海转头一看,一个身材瘦削,头发斑白的老者,正在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
“没有关系的,爷爷,我是没事做才睡觉的。”孙大海坐了起来。
“黄老,床已经收拾好了,您可以休息了,我一会把病号服给您送过来。”高护士长恭敬地对老人说。
“好,谢谢你,护士长。”黄老很客气。
护士长和王护士出去了,中山装青年把住院用品码放进老人的柜子里。
这时,金副主任和另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黄老,您看,住这里是不是有点简陋呀?”金主任问。
“黄老,您说不住高干病房,不住单间,那是您高风亮节。可这里还有其他病人,会不会影响到您的休息?您看,是不是换个房间?”中山装中年开口劝黄老。
首都军区总医院有专门的高干病区,在医院的后院,有一排实行封闭管理的平房,是由军人守卫,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换成一个人住的双人间,那和单间有什么区别吗?”黄老笑呵呵地说。“我就是个在十年特殊时期被划为走资派,现在接受组织重新调查的老人。你们不用对我特殊照顾。”
“我噻,这是来了一尊大神呀!”旁听的孙大海被惊住了。
前世的他,在李老师提示后并没有在意。直到83年夏天,他因为扁桃体经常发炎导致高烧,准备利用暑假在医院做手术时,才发现鼻腔息肉,并在摘除扁桃体的同时,摘除了鼻腔息肉。
孙大海现在的生活轨迹,已经和前世出现了区别,他慢慢地开始了不同以往的人生历程。
8岁的小学生孙大海,和71岁的?曾经的老干部、走资派,现在正在走平反调查程序的?黄老,这一老一少,于1981年1月19日下午,在首都军区总医院的军人病房中,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