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守礼其实也不想穿成个叫花子去上工,所以在褚宁的劝解下,又将先前换下来的那一套棉袄棉裤给穿上了。
“爹,你没有帽子吗?”
“没有……”
褚守礼下意识的回了一句,话出口后才后知后觉得想明白过来,闺女这是关心他呢。
他抓了抓头憨笑道,“爹都习惯了,不用那玩意也没什么。”
褚宁皱眉。
外面冰天雪地的,冷得掉冰渣,那呼呼吹的小风更是冷得象刀子,能把人耳朵割了去,就这么敞着个头哪成啊。
她先前没上心,现在嘛,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爹受罪,“我记得爷有个狗皮帽,要不先借来用用,等我回头给爹买个再还他……”
“使不得、使不得!”
褚守礼连连摇头,“那帽子可是你爷的宝贝,他自个还不舍得戴呢。”
褚宁一噎,差点没冲他翻白眼,“那玩意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御寒,不戴留着做什么?是让它长虫还是长毛?”
“再说了,是人值钱,还是东西值钱?爹要是冻病了,不仅不能做工赚钱了,还得花银子吃药,两头加起来岂不是损失更多?
就不说银子,病了也遭罪不是……”
说起银子,褚守礼立马想起了来找她的初衷,“闺女啊,爹跟你商量个事,那个、那个,你爷奶他们的银子,你还是还给他们吧……”
褚宁挑眉,“爹,你不怨吗?”
“啊?怨什么?”
“爷奶偏心啊。”
褚守礼被褚宁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说。”
“难道不是吗?”
褚宁根本不在意他的斥责,“爹每日起早贪黑的赚银子,手里却一个铜板也没有,但大房、二房、四房和五房的人什么都不做,却都攒了不少私房银子,这也太不公平了……”
“招娣!”
褚守礼一着急,习惯性的叫她小名,“不是、宁儿,这个家是你爷奶当家,咱们不能、不能……,哎呀,你还是孩子呢,不要操心这些事……”
“好吧,这些先不说。”
褚宁幽幽的叹了口气,“先前我都快要死了,爷奶也不肯掏银子给我请大夫,昨个老三人都烧糊涂了,他们还是捂着钱袋子不松口,宁愿看我们死,也不肯掏一个大子。
这算什么亲人,什么长辈啊,连个外人都不如,实在叫人寒心。
还有,惹上赌坊的明明是五叔,却要卖我们姐妹还债,而犯错的五叔,只不过被奶不痛不痒的骂了几句,甚至都没有责打,更没有其他任何惩罚,就连他的私房银子都没有收了去……
呵,偏心至此,怎能不叫人齿寒?”
褚守礼哑着嗓子道,“……他们再不好也是你的爷奶,是长辈,是这个家的家主,你要记住,没有他们,就没有这一大家子,没有你爹,也没有你娘,更没有你们,总之你要好好孝顺他们,不能挑他们的不是……”
就知道是这样。
褚宁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那爹有没有想过,你这么辛苦的赚银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的孩子生死都不能掌控,人家说舍弃就舍弃,说卖掉就卖掉,根本不管你不顾及你的感受,倒好象你只是个会赚钱的工具是的……”
褚守礼被她说得浑身发冷,“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
“……”
“好吧,爷奶是长辈,不能挑理,那就先不说他们了。
就说大郎哥吧,他明明有那么多银子,却冷眼看着我们姐妹被卖,可有顾念你这位三叔?是,他读书的束修没用家里出,可他吃得、穿得、用得,还不是家里给提供的?
那些银子里可是有爹的一份!
他花着爹辛苦赚来的银子,却如此对待爹的孩子,爹难道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褚守礼艰难地开口,“宁儿,别说了。”
“爹难道真的相信,褚大郎那样自私自利的人,以后当了官后会提携家族,并奉养咱们这一大家子吗?”
褚宁冷嗤,“不会的!他那种人,真若有发达了,只会嫌弃褚家人拖他后腿,才不会帮衬大家呢。到那时,爹老了,没用了,赚不了银子了,就是他第一个嫌弃的人……”
“宁儿!”
“我有说错吗?爹为了这个家,为了爷奶,不辞辛劳拼命的赚银子,可他们有为你考虑过一丝一毫吗?……”
“别说了!”
在褚家,只有褚平贵夫妇和褚大郎可以随意用油灯,其他人很少用,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早晚都是摸着黑行动。
比如褚守礼,哪怕他现在是家里唯一做工赚钱的人,也不舍得点灯费油,每天早起和晚归时都是摸着黑的。
外面有积雪映着微光,赶路倒不成问题,反而是屋里暗沉沉的,几乎什么也瞧不见。
谁让他们家连麻纸糊窗也做不到,冬日只能用木板把窗户给封起来呢。
就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褚守礼看着眼前的女儿,看着她模糊的轮廓,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孩子,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他强忍着翻滚的情绪,沉声道,“都是爹没本事,才让你们姐妹受了委屈,你要怨就怨爹吧,别怪你爷奶。”
呃!
说了半天,就是这么个结果。
褚宁无奈的叹气。
罢了,她原也没指望一次就能将人说通。
为了不让褚守礼为难,褚宁答应他,会把各房的银子还回去,又道是“爹放心吧,只要他们不招惹我,我不会让红太狼吓唬他们的。”
褚守礼颇感欣慰。
他闺女就是通情达理。
“呀,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走了。”
“爹等等,我去去就来。”
褚宁才不管天色早不早,直接就要去上房借帽子,结果一打开门,却瞧见秦氏做贼是的小跑着去了厨房。
小招娣这个娘啊,真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褚平贵与老陈氏听褚宁说要还钱,立马从被窝爬了起来,特别是老陈氏,速度那叫一个快,三两下就穿戴好了,她跳下炕猴急猴急的就去打开屋门,被冷风灌了个透心凉也没在意,“钱呢?我的钱呢?”
褚宁说道,“把我爷的狗皮帽子借我爹戴戴。”
“什么?!”
见她手中没有东西,反而还要来借东西,老陈氏顿时暴跳如雷,“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竟然敢耍老娘……”
“爹!奶骂我是小娼妇!”
褚守礼心里满满的不是滋味,“娘!”
“你个不孝子,现在越来越出息了啊,竟敢对着老娘吼,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陈氏回头抄起笤帚疙瘩就要扔,结果被褚平贵及时喝住了,“去把帽子拿来。”
“老头子!”
这会轮到老陈氏叫了。
褚平贵瞪了她一眼,“快去!”
别看平日里老陈氏张牙舞爪的嚣张的不得了,但真正遇到事了,她还得听褚平贵的,是以在褚平贵的怒视下,她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把狗皮帽子拿了出来。
褚宁双手接过,“太好了,有了这帽子,我爹就不会生病了。”
原本褚守礼打定了主意,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戴这帽子,但现在听她这么,拒绝的话竟是说不出口。
最后在褚宁的坚持下,他不得不戴上了这顶帽子。
褚宁说到做到,送走褚守礼后就转身回去拿出钱匣子还给了老陈氏,至于大房、二房和四房、五房的钱袋子,则被她挂在了各房的门上,还好心的提一句。
于是,褚家人的懒觉是睡不成了,全都被她折腾了起来。
孔氏急吼吼的催着褚守仁,“当家的!快些!别让老五那个不要脸的把银子拿回去了!”
要不是褚宁,他们都不知道褚守信居然还存着私房钱,他可是欠了大房足足五十两啊,却是一分也不还,真不是个东西!
褚宁抱着胳膊瞧热闹,见褚守仁夫妇最后以压倒性的优势把褚守信夫妇按在地上磨,忍不住啧啧啧的感叹不已。
真是猛人啊!
一大把年纪的,也不怕闪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