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跟牛羊睡，那就得跟蚊子睡。
多么简单的生存道理。
陈良弼和秦翼明同时觉得自己愚蠢无比。
牧民和牛羊住一起，除了吃，绝对有他千百年的生存传承原因。
那么大的蚊子，人睡觉也在动，蚊子吃不饱，当然会去吃牛羊。
难怪林丹汗营地周围牛羊不多。
若顿顿吃牛羊，这些牛羊根本无法让十万人作战一个月。
别说肉不够，烧的柴都不够。
林丹汗安安稳稳在这里，只能是他的牛羊本来就不在身边。
不是他有多聪明，是明蒙双方眼里，对方都是傻子。
傻子才以为别人是傻子。
秦良玉不是傻子。
她总觉得对面很诡异，大宁无论是好打还是不好打，一个思维成熟的人，不应该把全族性命押在一场战事上。
就算袁崇焕做天启的使者也不可能，那更应该怀疑。
前几天一直在奔马，一直在紧锣密鼓思考战事，没时间考虑其他异常，今日休息了一天，她忽然觉得整个事情与林威嘴里的战事完全不同。
摄政公喜欢精兵出击，有绝对的优势武力，当然可以戏耍对手。但他没有优势的时候，就在觉华岛与努尔哈赤进行过一场生死惨烈大战。
那种双方都没有优势，又不得不打、不得不杀的战斗，才是倾世大战。
目前的情况显然不是，瓦剌、察哈尔、土默特不进攻大宁也不会死。
就算他们高瞻远瞩发觉大宁的威胁，他们怎么把这种认知传递给族人，让族人全力支持他们来作战。
族人没有生死存亡威胁，怎么会随你千里奔波。
基础逻辑就行不通。
固始汗、杨镐、天启、袁崇焕、林丹汗、卜失兔…谁是清醒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真正引发了全面对战。
他们每个人的目标都不单一，甚至进攻大宁都不是首要任务。
秦良玉感觉自己就像在抓小偷。
还是一个不知道偷什么的小偷，林丹汗的目标一定是最多的，那他的漏洞也应该是最明显的。
距离黄金大帐二十多里的西边，秦良玉、李尊祖、关大河、皇太极、赵率教，带着一百多名火铳兵极限靠近斥候防御薄弱的中间地带，
距离西边外围防御大军只有两里，五人登上一座相对高的丘陵。
上面还有十几名暗哨在打盹，亲卫叼着刀子慢慢靠近，一起动手，幸运没有发出示警。
五人立刻开始在山顶拿望远镜扫来扫去，仔细观察整个营地。
谁都没有说话，但越来越沉重，尤其是赵率教，两天前他看到的大营是纯粹的铁甲军大营，如今看到的是察哈尔本部大营。
肯定有很大区别，但他说不出来。
不，应该是他看不出区别。
看不出区别，这就有问题了，难道他们面对十几万战兵？
还是皇太极知道的多一点，“大将军，林丹汗的后勤粮草应该在南边，身边只有核心族人，太守规矩了，他们比科尔沁本部还安静。”
赵率教立刻道，“没错，他们的牛羊不在身边，内喀尔喀本部的牛羊只有察哈尔十之一二，依旧遮天蔽日，几十里外都能闻到牛羊粪的味道，现在很明显没有多带，我们在沼泽北部只是缴获了很少一部分。”
李尊祖随后道，“也许他们带着肉干，前线吃肉干，后面在制作肉干，他们还有那种奶球，可以不用生火就能做饭。”
皇太极再接着道，“没错，烟火太少了，但他们无法远距离长时间出击，不会超过十天。”
关大河疑惑问道，“斥候把双方完全屏蔽了，有没有可能是土默特隐蔽汇合，想一战打败我们？”
皇太极摇头，“不可能，他们又没把我们围住，草原上想把我们全部逮住，他们得三十万人，至少从五百里外开始兜圈子。”
秦良玉终于放下望远镜，“建州侯，为什么说牛羊在南面？”
皇太极一愣，“除了南边没地方放牧几万头牛，几十万羊群。”
“那我们在沼泽北看到几十万牲口南下的粪便了吗？”
“这不好判断，沼泽边的确都是牛羊粪，鞑靼人的营地都是这样。”
“你是说量太大了，反而不知道到底是多少？”
“是啊，反正是一层，前踢后踩，牛羊群一过，更加不好判断。”
秦良玉笑了，“建州侯，看来你们到底是山中部落，老身一开始就被四威误导了。”
好似只有她和关大河敢这么说话，几人顿时认真倾听。
秦良玉指一指南边大营，“林丹汗把大营如此布置，是不攻不守两头兼顾，他在犹豫，若是他性格使然，那固始汗的瓦剌兵就应该在最前，而现在他们挨着大营，只能说明，固始汗与他在一起犹豫。
生死关头犹豫，也是种实力，这种实力是战兵总数和后勤粮草支撑的。
而且他们败了一阵，死伤上万，放以前这是绝对的大胜利，现在双方竟然同时认为只是一次试探性结果。
我们是因为要吃掉他们，他们是因为有更大的目标。
这个更大的目标，才是他们犹豫的原因，那就只有土默特的人口、族人、财富，才值得犹豫，诸位说是不是？”
关大河率先搭话，“土默特五十万人，撑死他们。”
李尊祖摇摇头，“关师想多了，河套大多是汉人，既然林丹汗要土默特的人口，他就只会要鞑靼人口，汉人的财富。”
“那也不对呀，十万人带十几万人，不是死的更快了吗。”
皇太极这时说道，“是啊，所以他们必须打败我们，让我们离开去往漠北的通道。”
秦良玉和赵率教同时说话，“不一定。”
秦良玉示意赵率教解释，后者快速说道，
“漠南到漠北的路，从摄政公和大明旧地图上看，从来不是直的，从我们所处的位置得向东绕一下，从河套的位置穿越沙漠得向西绕，中间的沙漠戈壁才是最宽的。
若林丹汗和固始同时西撤，他们可以通过乌梁素海西北的千里沙漠，抵达三娘子的瓦剌部落，然后继续向东北方向抵达哈拉和林。”
关大河这个军事外行终于听懂了，“他们故意拖住我们，族人在南边制作奶球，制作肉松，他们准备溜了。”
皇太极不想让摄政公的师父没面子，咳嗽一声提醒道，“关师，也许一开始就制作够了。”
关大河黑暗中眼神一亮，秦良玉却哈哈大笑，“明日分兵，宁远侯游动骚扰大营，本侯西去到阴山落脚，我们必须知道他们的粮草底线，皇太极就在北面吧，林丹汗希望你出现在北面。”
皇太极立刻躬身，“末将领命，末将建议大将军派人到哈剌温山北面看看，毕竟牛羊迁徙太麻烦。”
“哈哈哈~建州侯果然犀利，让都图去做吧，否则他寝食难安，摄政公把这个老朋友吓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