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宁后背一僵,驻足。
燕北漠见她停下,靠在椅背上的身子懒散了下来,眉眼间带着久居高位的傲睨自若。
整个大殿内,寂静无声。
半晌。
楚长宁回头,两人四目相对,她那张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凉薄,说出来的话就像是一把勾弄心魄的钩子,刺进人的骨头肉里,生疼。
“乱世之中,陛下坐拥天下,膝下也只有阿瑜一个儿子,亲爹总不至于让他受罪,我没什么不放心,陛下既然要抢,那就给你好了。”
说罢,她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燕北漠脸色瞬沉,手里的琉璃象牙笔猛的被他折断,硬生生断裂成了两截。
楚长宁话说的狠,可还没出宫,难掩的疼痛就传遍了四肢,心底泛滥的想念蔓延开来。
宝贝儿子的面容在她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她深吸了口气,先行出了宫。
几日前,萧衍收到了楚长宁的信,便在建康买了间院子,他和桃枝留在这里一直等着。
原以为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不想这么快。
两人在院子里练剑,就听见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来人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
“公主。”
桃枝看到她,一喜,扔下剑,就朝她跑了过来。
“小公子呢。”
萧衍看她面色不太好,忙给桃枝使了个脸色,后者也发觉不对劲了,闭了嘴。
楚长宁看了眼两人,确定自己没找错地方,简单说了几句,便去屋子里睡觉了。
站在院子里的两人对视一眼,“---”
楚长宁这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
睡梦中竟然梦到了燕北漠娇妻美妾,后宫娶了一大堆美人,生了好多孩子,小小的阿瑜被陷害的赶出了宫,衣不蔽体的游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哭着喊娘亲。
她一下子就惊醒了,恨不得提刀砍了燕北漠那个畜牲。
“王八蛋。”
抢了她儿子,还不好好对他,畜牲。
楚长宁骂骂咧咧了几句,撩开帷帐下榻。
她走到桌子旁灌了自己一盏凉茶,压下了心底的火气。
窗户没关,临近仲阳,夜里的风也没那么寒冷,徐徐的吹了进来,她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后宫尔虞我诈,万一燕北漠真的广纳六宫,阿瑜没有娘亲,别的妃子定会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燕北漠那个色欲熏心的疯子,保不准被哪个女人吹个耳边风,阿瑜就被害死了。
楚长宁越想越远,不禁蹙眉,又骂了一句。
狗东西,阿瑜都跟他回去几个月了,还不立太子,他想把太子之位给谁?
她气的双手揉着两边太阳穴,坐在了圆凳上。
桃枝睡在外头的小榻上守夜,听到了屋里头拉凳子的声音,小声道。
“公主,你醒了吗?”
楚长宁一顿,抬眼看向门外,“你还没睡?”
桃枝听到她的话,推门而入。
“公主。”
屋内没有燃着烛火,借着月光能看清坐在桌前的轮廓身影。
“怎么醒了?”
楚长宁摇摇头,“做噩梦了。”
她一想到梦里可怜巴巴的阿瑜,就心疼的慌。
桃枝虽不知道她做什么噩梦了,可一猜也是跟小公子有关。
“公主,陛下是小公子的亲爹,小公子留在皇宫,锦衣玉食,也没什么不好。”
楚长宁嗤笑,“现在后宫空无一人,可不代表以后,一旦广纳六宫,阿瑜跟着他,免不了被勾心斗角的算计。”
桃枝自小在宫中长大,自然懂她话里的意思,叹了口气。
她突然想起了城内盛传的桃花庵,提议道。
“公主,听说京郊外有一处寺庙,名叫桃花庵,许愿可灵验了,我们要不要去试试?”
楚长宁,“---”
她被桃枝的话逗乐了,叹声。
“要菩萨有用,天下哪里还有那么多苦难人。”
桃枝挠挠头,“奴婢听旁边那户人家说里头的菩萨真的可灵验了,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孩子,去了一趟寺庙拜佛就有了。”
楚长宁挑眉,“桃花庵里有送子娘娘,这不扯吗?”
“反正公主也无事,还见不到小公子,去看看呗。”
楚长宁兴致泛泛,回榻上睡觉去了。
翌日起来刚洗漱完,就被桃枝兴冲冲的拉上往外去。
“奴婢把东西都买好了,咱们也去看看。”
楚长宁看了眼她挎着的篮子,也随她去了。
萧衍赶着马车,两人说在车内说话。
楚长宁一夜没睡好,打着盹。
她身体内被种下那鸠羽夜的毒,这么多天,并未出现什么症状。
可这会儿,她突然感觉到了身体一阵一阵的无力,斜靠在车壁上的身子也软绵绵的。
她不适的撑了撑身体,睁开了眼。
“公主,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啊?”
楚长宁一愣,想到了那太医的话,低头嗅了嗅。
“我身上有香味吗?”
桃枝捻过她的衣摆,吸着鼻子闻了闻。
“嗯,是公主身上的味道,淡淡的。”
楚长宁心底一沉,这么快?
“公主抹什么香粉了,好香啊,比之前的外用膏子都闻着香。”
公主刚生下小公子的那两个月,一直用药保养,身上便带着股淡淡的香味。
楚长宁回神,不想她们担忧,便敷衍的说了几句。
桃枝见她脸色不虞,以为是想起了小公子的事儿,便也没在多说。
桃花庵就在京郊外的山上,来求神拜佛的百姓很多,临近年关,上香祈愿,保佑来年平安顺遂。
楚长宁下了马车,头脑一阵晕眩。
“公主?”
桃枝吓了一跳,忙扶住了她。
“怎么了?”
楚长宁甩了甩头,“没事。”
萧衍身上杀戮重,不喜寺庙这种地方,便在山下等着。
她们两人顺着蜿蜒的青石台阶上了寺庙。
到了大殿,楚长宁跪在蒲团上拜了拜,拿了一炷香插进香炉里,便走了出来,任由桃枝自个儿去拜了。
这山里空气清新,她四处绕着走了走。
“夫人。”
突的,身后传来了一道温雅的声音。
楚长宁微怔,回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王爷。”
司马越一身青袍,站在菩提树下,儒雅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好巧。”
楚长宁不欲和他多说,服了服身,便转身要走。
司马越出声拦住,“一起坐下喝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