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延礼看着她,半晌叹道:“我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
凤离道:“我也是偶然才有了这些想法,但是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完善。”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不如一并说出来。”白延礼看出她还没说完。
“我希望,将来学校不只招收男子,也能让女子入学。”
白延礼有些迟疑:“这怕是有些难。”
凤离道:“白大哥,我知道社会对女子有偏见。但我更知道,只要女子愿意学,绝不会比男子差。你看我那几个姐妹,且不说我大姐一手绣工了得,二姐鉴赏能力高超,三姐娴静博学,四姐琴棋书画皆精,五姐英姿飒爽,六姐善于交际,单说汝阳侯府不受重视的庶女李玉雪也能在艰难的环境中习得一身制香的本领。可她们这么聪明,我大姐却差点死在熊家,我二姐被身份束缚命运未知,我小妹李玉雪被家人阴谋策划一场替嫁。白大哥,现而今,男子们总觉得女子除了相夫教子什么都做不了,其实只是他们的大男子主义作祟。试想,若是女子也能养家,那不是会危及男子的地位吗?所以男子们才极力贬低女子,以保证自己的地位。可这样又造成了多少女子和家庭的悲剧呀!多少本该拥有美好人生的女子被扼杀在这种畸形的生存环境中。她们本可以像男子一样展翅翱翔,却不得不陷于后院的争斗中,磨灭了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将一切都押在一个不靠谱的男人身上。”
“白大哥,如果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样正常读书明理,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发生?如果女子能够独立生存,是不是她们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能够多一些选择,少一些无助?我实在不想再看到我大姐她们的悲剧在别人身上重演。所以我想好了,等到实验学校开起来了,打出了名气,我们就再另行开设女校,专门招收女子入学,所教课程与男校相同,并且也开设兴趣班,让女子与男子都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白延礼和荀夫子被她说得沉默了许久。最终,白延礼点头道:“好,你既是此事的发起人,我自然得听你的。”
凤离拉着他的手道:“还有,我想请你以白家名义上书,由白家牵头,在弘梁城先行开办一所实验学校。”
“白家?”白延礼一怔:“这是你想出来的,应该你来办才是。”
凤离笑笑,道:“这个世界对女子不太友好,加上我的身份有些敏感,若旁人得知是我的主意,只怕学校不得安宁。你是文人典范,当能一呼百应。且白家在大梁名气甚高,应该没人会去砸白家的场子。”
白延礼便懂了。她现在是准安王妃,夺嫡之争尚未落幕,她出面的确不太合适。
他想了想,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得回去跟族里人商量,明天给你答复。”
“嗯。还有,我想在学校内部设立研究所,凡是有人能够研究或发明出于民生和国家有益的东西、技术的,都为其在官府备案并为其申请专利,给予一定的专利费。你觉得如何?”
白延礼道:“可以试着推行。”
凤离点头:“我也是想到粮食产量太低,希望有人能够研究出提升粮食产量的方法和技术,才有这个建议。”
荀老夫子看凤离的眼神早已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叹:“老夫自认教书育才,算是大善,没想到你这个小姑娘才是真正的大善,胸中有丘壑,眼里有国民,在你这个年纪来说,太过难得!”
凤离忙道:“荀夫子谬赞!我也只是希望咱们的百姓能够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少有所学而已。”
荀老夫子品了一下她的话,叹道:“志向高远,虽难,老夫却想信你。”
凤离忽然想起一事,问荀老夫子:“荀夫子,我有一事想要请教,不知您可认识农学方面的大家?”
“农学?”荀老夫子摇头:“老夫不太识得。”
白延礼道:“你若想找这样的大家,我且帮你留意,找到了就告诉你。”
凤离立刻道:“多谢白大哥!”她想了想,道:“白大哥,我写份东西放在你这里,如果你找到了合适的人,就把我写的东西交给他,若有疑问,可去弘梁城找我。”
她另拿了一张纸,把自己记得的与杂交水稻相关的知识都写了下来,交给白延礼。
白延礼粗略的看了一下,收起了纸张,道:“你放心吧。”
凤离道过谢,才惊觉天色已晚,忙不迭的起身道:“白大哥,荀夫子,我和姐姐该回去了。”
白延礼道:“我送你们回客栈。荀夫子,今日怠慢了,改日定当再邀以赔罪。”
荀老夫子站起来,笑道:“你跟老夫就不必客气了。我还得感谢你让我结交了如此有趣的小朋友呢!”
几人出了门,白延礼问凤离:“你们可租了马车?”
凤离道:“没有,我们想看看平阳城的风土人情,就一路走过来了。”
“那我再陪你们走走,路上还能替你们讲解讲解。”白延礼笑道,也不等她们说什么,让马车跟在后面慢慢走,自己则领着凤离和吴烟走路。
凤离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可数次回头都没发现异常,想着可能是自己初到陌生地方,容易疑神疑鬼,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南谨行下意识的隐藏了自己的行踪。虽然凤离不知道是他,可他还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后面。
到客栈后,凤离向白延礼道谢,白延礼习惯性的想要摸摸她的头,又怕给她带来不必要的烦恼,只笑道:“明日我再来寻你,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跟我说,我给你带。”
凤离摇头道:“不用了,多谢白大哥。”
白延礼见她有些疏离,叹道:“看来我家小离真的是个大姑娘了,都知道要跟兄长保持距离了。”
这是他再一次提起凤离长大了,让凤离心中颇有些意外。
这种心态,倒有些像父亲看着女儿长大之后的感慨,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意味。
这······白延礼是不是压根没把她当妹妹,而是当女儿的呀?
她压下心中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微笑道:“主要是人多眼杂,白大哥你又太出名,我怕与你太亲近,旁人看着会有流言,于你不利。”
白延礼道:“有道理。也罢,明日咱们再聊。今天你们也累了,我便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好。白大哥慢走。”
白延礼一愣,继而苦笑,这丫头,是多巴不得他赶紧走呀。
他转身上了一直在旁等候的马车,向凤离和吴烟挥挥手,这才钻进车厢里。
直到他的马车走远,吴烟才呼出一口气,道:“妹妹,你可真厉害,跟白延礼在一起的时候居然半点不紧张。”
凤离边上楼梯边道:“他人很好的,为什么要紧张?”
“人是很好,就是······”吴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感受:“你不觉得他看似温和,其实很难接近吗?我看他对旁人都冷淡得很,要不是我是你姐,估计他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没这么夸张吧?”凤离真不觉得。
“真的。你可能是跟他太熟了所以感觉不到,我这个旁观者就能看出来。我觉得,凡是他不在意的,那天塌了他都不会管。若是他在意的,比如你,哪怕你要天上的月亮,他可能都会想办法给你弄下来。”
凤离被她说得笑出了声:“你说的那是阿行,不是白延礼。白大哥对我只是兄妹之情,不至于为我摘月亮。若是换了阿行,就说不定了。”
吴烟“切”了一声,道:“怎么?你就那么确定他为了你什么都会做?”
“我对他和自己有信心。”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凤离房间。
吴烟还在说:“不过,白延礼相貌真的是绝无仅有的俊,依我看,普天之下,也就我妹夫能跟他比一比,就连你哥,都逊色了那么一丢丢。”
这一点凤离也承认。
虽说气质不同,但白延礼和南谨行真的无法用语言完全形容出他们的好看与帅气,什么“举世无双”,什么“公子如玉”,什么“容色昳丽”,在两人面前都显得普通。
她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南谨行现在来没来平阳城,会不会他要在最后两天盟主擂台赛时才会现身?
想他了怎么办?
她不知道的是,被她念着的浸在了醋缸里的安王殿下正在她的房顶上偷听,并且因为她的几句话就眉开眼笑,完全忘记了吃醋,也忘记了自己本是想去质问小姑娘是不是有了白大哥就忘了未婚夫,更是忘记了自己要在小姑娘面前撒泼打滚不许她再与白延礼见面的打算。
看到没?哪怕对着白延礼那样的翩翩公子,他家娘子还是一心记挂着他,还对他充满信心。
这样的小姑娘,他才不舍得质问什么!
行吧,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敢阻拦,他一定率先灭了他。
抱着这样的心情,他美滋滋的悄悄离去。
还是赶紧把正事办完,才好正大光明的见娘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