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潜把竹筏停在小山旁,系好了缆绳。
他登上山去,看见带着斗笠的老船翁,他正在叼着一根旱烟。
看见顾潜来了,他没有太多的惊讶,微微睁了睁眼睛。
“老人家,”顾潜气喘吁吁地站定了,“您说要我还柳翠河王翎一个清白。”
老船翁一笑,坐起身来,“这么说你猜出真相了?”
“是,已知的我都能串联起来,只是有几处实在无法考证,这不就来跟您说说嘛。”
“哦?说来听听。”
顾潜也不客气,舀了一碗茶,一口闷下。
随后开始娓娓道来。
他把王柳一案的始末全都说了一遍,老船翁听了以后良久不说话。
他猛吸了两口烟,笑了笑。
“没想到你真的能解出来。”
顾潜听了喜上眉梢,“这么说,我的猜测是对的?”
老船翁点点头,“你不知道的部分,我来跟你说说。”
我曾经看着他俩相遇,相恋的过程,我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看着他俩,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我发过誓,不再干涉世俗,可这段恋情,令我不得不用眼泪去观赏。
一年前的春天,很暖。
一位相貌俊俏的男子从武学名门辰华山上下来,他叫王翎,字星绪。
他天生没有灵根,不是学武的材料,便下了山,来到白水,求得一方清净。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面另有隐情。
柳翠是白水的第一花魁,有个字,叫素羽,她只卖艺不卖身,身姿面容令白水所有的男人动容。
她有一只素白色的猫,很是可爱,她也钟爱得很。
王星绪和柳素羽相遇在白河畔,二人一见钟情。
他们发展得很快,不出一周,镇上的人便能看见柳花魁挽着一名不知名的美男子羞涩地走在街上。
莫家三少爷觊觎了柳翠许久,我上镇上购置货物时经常看见这位少爷对柳翠图谋不轨。
柳翠花名有主后,莫弘想必红了眼睛。
一日我去镇上,看见这三少爷对她动手动脚的,勒令她离开王星绪,否则就派人废了他。
柳翠虽是个女子,骨子却很硬,誓死不从。
王星绪也感赶到,当即和莫弘厮打起来,但奈何莫弘身边有几个木头傀儡。
他只消动动手指,那几个傀儡便狠命地打向二人。
一直把他俩打到伤痕累累才罢手,饶是如此,王星绪依然护在柳翠身前,真是一往情深。
我在远处看着,痛在心里。
我发过誓,狠了心没有干涉。
但当莫弘又一次对王柳出手时,我决心违背这个誓言。
我年过花甲,这样的真情没见过几次。
在这份情面前,一桩誓言算得了什么。
我带上斗笠,不让他们看见我的脸,随后用剑废了莫弘的傀儡,便赶快走了。
哪知道柳翠和王星绪执意要报恩,竟找到了我这里。
起初我很不乐意被人打扰,我独来独往惯了,惧了这俗世里的一切。
他俩我能看明白,很纯粹。
我便和他俩谈了谈,一直说到晚上,柳翠先去睡了,怀里抱着那只白猫。
王星绪没睡,和我说了他下山的真正理由。
自他幼年的时候,就有一个黑影跟着他,那是什么邪崇。
那邪崇不图王星绪的性命,但图他的灵气,所以他自幼身体虚弱得很,没有灵力。
王星绪怕牵连门派,便独自下了山,想找个安闲的地方隐居起来。
那邪崇也跟来了。
但王星绪遇到了柳翠。
初见时,他想抑制他的感情,他明白,和他在一起的人灵气八成也会被邪崇夺去。
但情感这东西本就不该抑制,两个灵魂若是相爱,应该义无反顾才对。
柳翠不惧这些,她是个看得开的女子。
有一次她说,比起孤独地终老,她更愿意和所爱之人同死。
我动容了,任谁谁不动容!
我打了保票,说我可以护他们的安全,和那邪崇拉锯。
还送了他俩一对双子剑。
一柄男剑,一柄女剑,男剑稍长,很坚韧,女剑则短一些,剑身薄,能以柔克刚。
送他们双子剑一是为了防身,二是代表心心相守,剑不断,情不散。
他们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我的身份。
他们只是说如果有了孩子,想托我照顾。
我当时已经意识到他们准备双双殉情,但…我决定尊重他们。
这时我已经把誓言抛诸脑后了。
此后,我去白水的次数多了,每次我都看见王星绪的影子后面跟着一个狰狞的黑影。
我便运起灵力,暗暗将那黑影从王星绪身边剥离开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差不多半载,柳翠也有喜了。
但莫弘那厮依然像块狗皮膏药一样不依不饶,隔三差五地就骚扰王柳夫妇。
他本就性格暴烈,怎能咽下这口气。
然后便有了你说的莫弘,王翎和妓女的事。
那件事过后,王柳夫妇的生活蒙上了一层烟云。
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我又不能分他们的忧,只能尽己所能地排除邪崇。
那邪崇难缠得很,我试了多次,都没能完全将其排除。
直到有一天,莫弘坐不住了。
那天王柳夫妇的婴孩降生没有一周,他便找上门来。
他直接掏出匕首要挟柳翠和他回家,柳翠不从,他便扬言要杀了她钟爱的那只白猫。
我看得这一切,心里觉得大事不妙。
当时莫弘处于暴怒的状态,王星绪身上的邪崇竟然趁机附着到他的身上。
我看他不对劲,明白那邪崇易主了,但他当时走开了,我便稍稍放松了一些。
可等到了明天,莫弘血红着眼睛,拖着身子到了柳翠住所对面的房子。
那里住着一位歌妓,和柳翠关系很好。
被邪崇附身的莫弘掏出了匕首,架在那歌妓的脖子上,威胁对岸的王柳二人,让柳翠离开王星绪,否则就杀了她。
我当时想再等等看,心里明白此时的莫弘一半的意识被邪崇操控着,那歌妓是活不成了。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柳翠房子的地板上突然生出来一道黑影,又从中生出一双漆黑的手,攀上婴儿的床上,硬生生将其掐死。
我当时惊呆了,直接冲过去。
那邪崇察觉到了我,脱离了莫弘的身体,放出它的真身来和我缠斗。
它的招法诡秘至极,一时间我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在旷野战了几回合,将那邪崇重伤,一时半会儿无法行动。
我心里担心王柳二人,便脱出身来。
回去一看,屋子里躺着两具尸体,脖子上都有一道血痕。
柳翠手里拿着女剑,王翎手里拿着男剑。
我明白,他俩是殉情了!
转头一看,莫弘不见去向,对面的房子窗帘紧闭。
邪崇可能回到了那里,折磨着那个妓女。
我万念俱灰,无心管其他,回了这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