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从大凉山近旁进京的旅程,可以用“艰苦”两个字来概括。
先前说过,这地方穷山恶水,人烟稀少,要是有人八成也是拿着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土匪。
他们住过的为数不多的旅馆,里面的人包括老板在内就没几个不挂彩的,大多都在豪爽地喝酒。
有生着高大身材,声音如洪钟一般的汉子,有从庆朝东北的大渊来的,一言不发,穿着青黑色棉袍的群体,甚至西域的一些异域面孔也出现在了这离京城很近,但荒芜的道路上。
这群种族各异,语言不通的人现在聚在一起,当然不是为了广交朋友,发展异国感情。
他们皆是要去京城。
按理说百姓外族人来京城,要么是来上贡的,要么是揣着银子来讨官做的。
可这帮人,明显不同于上述两种情况。
在顾潜看来,这帮人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目的:抢劫。
普天之下,谁不知庆朝京城的丰饶,京城设立在南北交界之处,南靠陵江发源地,坐镇大凉山环抱之中,有山有水,可把全天下情况牢牢握在手中。
北方就这一块儿宝地,其余的都是些环境恶劣,风沙漫天的一些地界。
也就是在在大渊边上镇守边境的藩王封地,稍稍富饶些。
那么生在北方长在北方的粗犷汉子们,生性本来就烈,加上填不饱肚子,不久只剩下抢这唯一一条道了么。
怕什么官府?命都快没了,再不抢还等什么时候?
况且京城也就一座城,城外的郊区遍地是黄金啊,这帮打定主意跑长途,从家里吃上两个月的苦来到这儿来,肯定是做好了回本并且赚得盆满钵满的准备。
这帮人声势浩大,人数众多,战斗力强,并且秉承“抢完就跑,等官府风声过去再出来抢”的理念,在京城附近一待就是半年起步。
这些货色官府们可没那个精力一网打尽,因为他们各个力大无穷,且身上都有点技术,像耍刀舞棍这种,现在是和平年代,官府养的一帮只等着吃俸禄的兵油子,怎么能是这帮饿着肚子,抢不到吃的就玩命的亡命之徒的对手?
再者说,北方民众过得确实是够苦的了,官府没钱补贴,对于只想填饱肚子的兄弟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权当给民众的糊口福利。
按说这样也行的通,说不定欲求不多的北方老哥们,和在京城郊外种着地的农民大哥们一商量,给点钱给点米就走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人填饱了肚子就会产生更多的欲望,且无穷无尽,刚开始肚子里空空的时候,只想着给口吃的就好,当你吃饱了,会想着找点闲钱花花就好,当你有了闲钱……
欲望越来越大,且北方老哥们不是靠正常手段满足这些欲望的。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京城郊外百姓叫苦连天,哭喊声不绝于耳,诸位北方大哥们更是有了“京匪”这一光荣称号。
哭喊声传到了天子耳朵里,当即一拍板,反了!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闹事,反了!
于是下了一道圣旨,严惩京匪,杀无赦!
这条圣旨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庆朝刚刚建立不久,官员们位置都没有坐热呢,钱还没有捞够,谁闲的没事儿体恤百姓去,象征性地派了点人出去巡逻巡逻就完了。
皇帝是个疑心重,且精力旺盛的人,他带着手底下一帮人把天下给夺了下来,确认政权稳定后,手底下那帮先帝留下来的精锐统统分的散散的,或分给藩王(当护卫队),或拉去种田,美名其曰给藩王用的“储军”,实际上这个时候的藩王连军队的影子都看不见,只是个高级囚犯而已。
为什么这么干?怕夺权呗!
于是兵油子们接替了精锐,成日混吃等死,遇到了彪悍的北方大哥们,要么被砍死,要么投降,更有甚者表示愿意指引他们去抢一些富庶的人家,作为回报捞点引路费就可以了。
负责这一方面的官员们忙着捞钱(很可能一大部分来自京匪的黑钱),所以当然要瞒着皇帝。
结果就是满朝文武皆知道京城附近匪患严重,只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个人就是皇帝。
清官能人不是没有,只是皇位刚刚稳固不久,上下都需要打点,加上皇帝大人疑心重,怕身边的能人什么时候把自己给整了,于是大把清廉之士成了地方官,留在皇帝身边的要么是大奸大恶手握重权却听话之人,要么是大忠大善却手中无权的人。
不知道高高在上的皇帝大人,知道手底下这帮人的作为,会有何等感想。
这位皇帝仁兄,可谓是个牛人,不过现在还轮不到他站上舞台中央的时候。
顾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接近了纷乱的京城。
旅馆之中,形形色色的人,几个糙脸汉子,酒劲上来了挥舞着椅子在店里抡转不算奇事,为了一点小矛盾互相厮打起来打得头破血流不算奇事,骚扰个别有姿色的女子更是再正常不过了。
故开旅店的老板很少有带着老婆孩子来的,毕竟敢在这儿地界开店的人,自然也是狠戾角色,且对地方规矩极其清楚,女人的出现是个危险信号,保不准哪天你出去进货,等一会来正巧撞见几个大汉从你老婆房间里走出来,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店里有老板娘的有三种情况。
一,掌柜的对老板娘一往情深,不可分割,迫不得已带过来的。
二,老板本人名气极大,手段狠厉,混成了大哥一类的角色。大哥的女人,谁敢动?
三,老板娘令人不敢恭维,各方面的。
顾潜一行人这一路上遇到的稍稍收敛了一点,因为这位砍鬼眼都不眨一下的角色,散发出来的气场可不是盖的。
被这里民风吓了几次的顾潜学聪明了。
但凡进店,必放慢步子,且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一进去,用目光缓慢地扫视四周,切记要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同时脸上摆出阴狠表情,手摩挲着刀柄,一副“谁要是动我我就砍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