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胜了这一仗，也许我们中有人会死，可打败了这仗，我们身后的父母家人都会死。
孩子们，何某人身为内阁首辅，今天就和你们站在一起，我们无论文武，无论贵贱，此刻只要是大明的子民，都应该拿起刀枪，去和鞑子血战，夺回属于我们的家园。”
“这个老头是谁呀？”
走上城头，便看到一个瘦弱的背影，正对守士兵们说着激昂慷慨的话。
他的声音不算雄浑，且有些沙哑，他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弱不禁风。
这让看到他背影的天浪不禁问了一句。
“万岁，那应该就是何阁老吧，昨晚才和湖南巡抚堵胤锡堵大人带领仅剩的三千兵马来到这里，嗨，还没来得及见驾，孔有德的主力兵马就来了。”
邓凯发出了一声叹息，天浪则有些如坐针毡地侧过头去。
虽然去武冈闹腾一趟的不是天浪，而是朱由榔的本尊。
可若不是他这一趟闹腾，何腾蛟和堵胤锡也不会调集湖广各地的几乎全部兵力撤后护驾，也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和大量伤亡。
都知道一向对崇祯和大明朝廷的调令不屑一顾的左良玉在湖广盘踞时最多曾佣兵五十万。
而左良玉却在大明最需要他的兵马抵御外敌的时候他却按兵不动，那是崇祯年间。
等崇祯自缢后，到了弘光朝，他竟然直接调兵东向，去南京讨伐弘光皇帝去了，还说什么要清君侧。
结果八成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让他病死在了路上，他的儿子左梦庚则更绝，带着老爹的兵马直接投降了清廷。
何腾蛟在湖广，左良玉想要同他合作共赢，他也嗤之以鼻。
而左梦庚投降后，何腾蛟也曾佣兵数十万，兵力并不比当初的左良玉少，
只是他没有和左良玉一般想着自己做大，而是在和清军的一次次作战中把这些军队全都拼光了。
“儿郎们，其实我何腾蛟今天是没资格和诸位说这番话的，我是一个罪臣，圣上赋予我湖广总督之职，我却在湖广折损了几十万大军。如今，呵呵呵...”
何腾蛟一声怆然，“如今连我这个湖广总督也都有名无实了，如果不是万岁在全州，我麾下的三千兵马他在这里也许还用得上，我何腾蛟，是真该一死以谢天下的。”
“何某人今天和大家说这番话，是想要那些从湖广撤回来的，并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我们撤出湖广后我们的百姓和我们的城池都遭受到了什么的人说一说，湖广，也就是我们刚刚丢失的地方，已经成为了一片焦土。”
士兵们一片哗然，可何腾蛟的话还没说完，“就不说普通百姓在这种情况下会遭遇什么，那必然是兄弟子侄任人鱼肉，妻女受尽凌辱。
就连我何腾蛟的家人，若不是陈友龙陈将军一念之间放了一马，此时也都不在人间了。”
“这个时代有很多人反感像我这种老生常谈的调调，他们以为城头变换大王旗，不过是皇帝的姓氏换了，老百姓该吃什么，还是照样吃什么。
可是如果他们经历了扬州嘉定、经历了广州发生的一幕幕，就会真切知道什么才是战争，什么是战争带给每一个人的近在眼前的劫难。”
“如果我们手持钢刀，可能依然会战死，但生死的决定权在我而不再敌人，因为我们想要用手中的刀保护脚下的土地，家中的妻女。
而我们一旦放弃反抗，我们依然会死，而且是任人宰割的毫无任何尊严的死亡。
弟兄们，孩子们，你们愿意让敌人踩着你们的头喝问你们，你的家在哪里，家里还有没有妻女姐妹可以被他们带走去作为寻欢的工具，而你们在面对质问时却只能一五一十的告诉敌人吗？”
“不，我们不愿意！”
“好，那就豁出命来，跟敌人拼，大不了死后籍籍无名，被埋入一捧黄土里。
纵然是那样的无名，可我们毕竟曾为我们所珍视的一切战斗过，至少我们没有任人宰割，哪怕国家和后人没有记住我们的名字，可至少我们的家人还活着。”
何腾蛟的一番话，便让士兵们的热血蒸腾了起来，这个祸乱的时代诞生了太多的恶魔，却也惨死了更多无辜的亡灵。
很少有人愿意做出头鸟，可人们更不愿意成为冤魂，像是死亡数十万人的扬州和嘉定，杀人十八铺，尸填六脉渠的广州城。
起义军的一份子最多是想吃上一口饱饭，想要一块属于自己的田，而恶魔们想要坐拥一切，他们想要整个天下。
“何阁老也能来勤王，朕的心里踏实了很多呀。”
何腾蛟的背后出现了天浪的身影，于是何腾蛟忽地回头，而后惊呼了一声‘圣上’，与堵胤锡一起拜服了下去。
“阁老快快平身，堵卿家也平身吧。”
“罪臣有负于皇恩，负了天下人，罪臣不能起身，请圣上降罪与为臣。”
“该说这番话的是朕，不是你何大人，若不是朕脑子进了水，与刘承胤眉来眼去，也不能搞砸了何大人的一盘棋。”
“圣上...”
“何大人不必说了，起来吧，阁老无罪，是朕该死，所以此番在全州，朕也会同众将士一同战斗，一同守卫家园，以期赎回所犯的罪过。”
“圣上，这...”
何腾蛟显然是没想到天浪能说出这番话，有些错愕。
堵胤锡拱手正色道：“圣上乃万金之躯，且身系江山社稷，不可轻易涉险啊。”
“呵呵，到处都有危险，你想让朕去哪儿躲着？像是藏头露尾的可怜虫，朕不想做，相信站在这里的诸位谁都不想做，那就一句话，不行就干他！还跑什么？
何大人所说的家人妻女，朕现在全都没了，就是因为自己只顾着逃跑，不幸令她们全都惨死在了路上。
所以从那一刻起，朕便发下毒誓，此生绝对不再做一个胆小鬼。”
永历皇帝当初是把除了年迈的两宫太后之外的其余家小、后妃全都带到武冈让刘承胤抓的，而且突围逃跑时没留下一个活的。
“朕如今已是孑然一身了，但是有你们这些大明的忠臣，此生足矣。
若问朕生平还有什么遗憾，朕会说，唯有一战，朕想做个有骨气的帝王，就如太祖和太宗文皇帝那样。
至于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能够挥斥方遒，让山河重光才是身为太祖太宗的子孙需要做的根本。”
“圣上真的决议如此，要和臣等还有将士们一起战斗？”
何腾蛟终于起身，定定地看向天浪。
“当然，你们有你们必须一战的理由，朕也有。
朕的年号是永历，代表着朕是太宗永乐大帝和万历神宗皇帝的子孙。
这是一份荣耀，朕绝不会再给祖宗丢脸，没什么要说的，唯有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