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上几句话,天浪的话便有些火药味了。
“哦,万岁,喝点儿水吧,微臣给您倒上。”
何腾蛟一看话锋不对,还想做和事老。
“喝什么水,忘情水有没?”天浪不阴不阳的说了句。
何腾蛟脸黑呀,心说尼玛忘情水什么鬼,这里只有茶叶沫子。
“没有忘情水啊,朕心中还记着美人恩重呢,就是今生无法再见到她了,只能听一个老头子在这大义凌然地说教。
那不如就来碗孟婆汤吧,索性把这老头子姓什么叫什么也忘了,省的日后想起来堵心。”
瞿式耜何腾蛟都还以为天浪说的是自己罹难的后妃呢,天浪却是在为再也见不到芊芊而心中郁恨。
而且自己刚才以礼相待,瞿式耜却还是拿出了一张向自己讨债的脸,于是自己接下来的话,当然也就有点儿呛人了。
什么叫把姓什么叫什么也忘了,那分明是在问瞿式耜还知道自己是谁么。
谈话便是不欢而散,瞿式耜拂袖而去,临走道了声珍重,便又去守他的柳州城了。
看着瞿式耜倔强独行的背影,天浪狡黠地勾了勾唇。
这老头确实极为执拗,总是一条路走到黑,比如柳州是他广西巡抚衙门的所在地,那他就守着那座城市,而且是拿命去守。
他的官印在那里,国朝交给他治理的土地在那里。
可以说瞿式耜是负责任的,却又对几乎所有和自己相左的人和事怀有偏见。
“万岁何故对瞿阁老火气这么大呢,他这个人其实是个好官,就是脾气太倔了些。
万岁身为九五之尊,代天驭民,这容人之道便也是在彰显天地气度啊。”
天浪冷笑,“呵呵,如果不敲打敲打,貌似朕以后还有的是地方需要容人了。
可偏偏朕想容得他,他却似乎容不得朕,怎处?朕可以继续容着他,但是绝不能惯着他!”
说的没错,当初瞿式耜和丁魁楚二人有拥立之功,永历皇帝的宝座就是他们俩给抬过来的。
是以只要瞿式耜不犯大错,天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罢黜了他的,那会受天下人诟病,说天浪忘恩负义,是为不仁,而大明是以仁孝治国的。
嘉靖皇帝聪明一世,可为何后人对他的品评并不好。
举例说明他登基不到三年,便在大礼仪之争上和拥立他的杨廷和对着干,结果他赢了政治,却输了人品。
杨廷和还有决定立朱厚熜为帝的孝宗张太后错了吗?
朱厚熜登基为帝后为何不知感恩呢?
其实杨廷和还有张太后两人都错了,错就错在应该先以张太后的名义收养一个年纪小的宗室为养子或养孙,继承孝宗或是武宗的香火,而后再继承大统。
‘佑’字辈的和‘厚’字辈的都可以呀,就算要找宪宗皇帝这一脉的,也不是只有朱厚熜一个呀。
可张太后虽然骄纵儿子武宗,霸宠丈夫孝宗,却并不想因自己的私心害了国朝社稷。
杨廷和同样如此,如果他拥立一个幼年的成王,自己便是周公。
如果他不接受朱厚熜以不当皇帝为要挟,自己也许会找到一个汉昭帝拥立,而成为第二个霍光。
可是杨廷和和张太后都没有,他们太正直保守。
尤其张太后,这人简直太随和太好说话了。
她可不止是宠溺儿子,孝宗驾崩后,为他修建的陵寝的田井漏水了。
按道理说这是那些风水大师寻龙点穴点错了,风水问题,哪怕是新社会,也是一个极大的问题,何况是大明,更何况是大明帝王的陵寝呢?
那可是关系到社稷安危的。
可是张皇后竟然劝说了儿子武宗,让他在这个事件中一个人都别杀,自己老公,包括日后自己死后还继续往里埋。
不说好坏吧,要不然太跑题了,十三陵中的泰陵,喜欢风水的可以好好研究一下,其实一点儿都不太平。
杨廷和再厉害也只是臣子,张太后又是个彻头彻尾的烂好人。
而新皇帝朱厚熜呢,又太无赖、太聪明过头。
双方干起来不过就是为了话语权,张太后为的是孝宗这一脉的香火,但是现在有种比喻叫什么来着?
嘉靖帝的吃相太难看。
所以最后杨廷和倒了,朱厚熜的名声也臭了。
这也是瞿式耜敢在天朗面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原因,他自认为有这个资格,且皇帝又不敢拿他怎么样。
毕竟当年嘉靖皇帝和杨廷和之间斗争的真正目的是话语权。
而如今的瞿式耜只是次辅,还轮不到和皇上争夺话语权,他的对手是首辅何腾蛟。
所以说啊,以后这二位还有的是对台戏可唱,有前车之鉴,天浪不能拿下瞿式耜,瞿式耜也不想再换一个老板,所以日后两人只能互相看着别扭了。
可天浪是谁呀,那从小就是个泥头小无赖,哪里是肯吃亏的主。
就算不打你,也会用脏兮兮的手拍你一脸的泥,不打你不骂你,但就是有办法恶心死你。
自己刚刚在瞿式耜负气而走时偷笑,就是觉着自己安排这么个地方请这个倔老头和茶叶沫子,真的很调皮。
“万岁真打算死守全州城?”何腾蛟问。
“何阁老这又是正话还是反话呀?”天浪审读地看着他。
何腾蛟深吸一口气,心说:得,这么心里透亮的一个人,我还是别跟他绕弯子的好,便是微微侧头,暖颜一笑。
“呵呵呵,微臣想说的当然是正话,我们不仅拥有守住全州城的实力,还已经具备了主动出击的条件,万岁以为呢?”
哦,天浪心中想明白了。
原来何腾蛟是在疑问自己,为什么自己如今手中握有起义军四大悍将,还有陈友龙、何腾蛟、庞天寿的兵马以及一千多锦衣卫的兵马,却蹲在全州城了守了四天而不发动反击呢?
天浪放下了茶碗,吐掉了口中的满天星,脸上终于不再是见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态度,而是换做了一脸的高深。
“我汉家历朝历代的君王,若论打仗,无出唐太宗李世民其右者,朕这么说,何阁老认同吗?”
何腾蛟虽然点了头,口中却也说:“万岁说的不错,可我国朝太祖太宗的武功,那也是不遑多让啊。”
“嗯,太祖乃千年华夏武功第二,而太宗屈居第三,太宗打仗,极善于渗透谍报,这一点,也很值得朕学习。”
天浪顿了顿,再次开口:“先不说我大明的太宗,阁老可研究过唐太宗是怎么打仗的吗?”
何腾蛟故意摇头顺着话茬儿,“臣所知不多,愿闻其详。”
“打仗要像唐太宗那样,先守不攻,让敌人进攻,且不准士兵谈论进攻的事,谈论者杀。”
这句话把何腾蛟弄尴尬了,这是要杀谁呢,自己刚刚不就是在谈论进攻吗?
看到这一幕,天浪也知道何腾蛟是误会了,于是自己摆了摆手狡黠一笑说:“别担心,这命令不是朕下的,而是唐太宗下的。
固守之后,待敌人屡攻不克,兵士气愤已极,才下令反攻,定能一攻即胜。
阁老知道唐太宗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何腾蛟再次摇了摇头,天浪吹掉了茶碗上的浮沫,喝了口茶水,“这样做,有两样最大的好处,一可练兵,二可练民。
比之我大明如今民心离散,军心不稳的局势,是否正可以用当年唐太宗惯用的战法?”
何腾蛟这下豁然开朗,频频点头,于是天浪笑了。
“打了四天的仗,朕一直也在看,不说练民,咱们就说练兵。
何谓练兵?
何阁老忠心可嘉,勇气可嘉,主动请缨担纲东城守卫,可是其他人呢?
朕还在等。
虽然朕口中的其他人也都来勤王了,可貌似他们也是在等......”
都在等吗?
是都在等别人先出击,还是在等战机呢?
横竖天浪现在每天只做三件事:休息、守城还有促进各路人马之间以及诸将与天浪本人的关系。
人生四大铁之一,便是一起扛过枪嘛。
作为帝王,若是连麾下骄兵悍将都统御不了,眼看着他们各自为战相互争强而成为一盘散沙,那还谈什么一统四海,击退外敌呢?
打铁还需自身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