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翼明想要的是一场歼灭战,而对于孙可望来说,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拥有如此整齐军容的明军了,最初那几年和明军作战时,他甚至还见过拿着纸糊刀枪的明军士兵。
而此后随着战争的日益剧烈,纸糊刀枪虽然看不到了,放下几次差点儿让大西军覆灭的石柱军不说,明军的卢象升的天雄军,孙传庭的秦军,甚至辽东军,这些大明最强军都接连投入到剿寇作战中,可明军精锐照样是越打越少,越来越狼狈。
孙可望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盔明甲亮,军阵森严,每一个士兵都目光炯炯,健壮黝黑的明军。哪怕是当年的天雄军和秦军,其中的许多士兵也都是一脸菜色,营养匮乏。
孙可望可以确定,这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强敌,尤其敌人的主将,更是让他一想起名字便是头疼不已。
秦翼明大军岿然不动,犹如山岳一般,依旧像匍匐伺机的猛虎等待着最佳的捕猎时机,而且时间也并不在孙可望这一边,他只要再这样挨下去,不出两天,军粮便要告罄了,没了粮食,所有士兵就全都会变成逃兵。
孙可望麾下的大西军是能打,可他们毕竟是农民军,农民,最怕的就是挨饿,他们造反是因为挨饿,打仗是为了能吃饱饭,从此不再挨饿,推翻朝廷是为了从此以后能大吃大喝。
所以他们没有正规军的纪律性,哪怕断粮,最有纪律的部队也会一起撑下去,起义军,便是聚的快,散的也快。
孙可望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比秦翼明要心急得多,秦翼明有耐心,他也有,秦翼明有维持耐心的本钱,他没有。
无法再耗下去的孙可望终于拔出刀来,命两营人马对秦翼明的御营大军首先发起进攻。而秦翼明和马万年自幼便接受着秦良玉最最精深最系统的军事指挥及战役战术培训,是以孙可望这样的试探性进攻怎会触动的了他们?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最终迫使孙可望背水一战的秦翼明,反倒以逸待劳,变成了防守一方,扼住孙可望的喉咙等着他垂死挣扎,直至他精疲力竭的那一刻。
孙可望没得选择,战是死,不战更是毫无机会,三鼓过后,发动突击的大西军在秦翼明的御营阵前倒下了一片。
天浪花重金装备训练起来的御营军盔甲厚实,盾牌也再不是以前明军所用的木质长牌。
这支番号为御营的明军,其每个小旗都有一辆战车,虽然是人力推车,但是行军时却可以将所用重武器放在车上,盾牌也可以换成包铁的了。
他们在排兵布阵时,推车还可以全部集中,并成一片,形成一道高大厚实的屏障。
大西军冲不破这道屏障,反而被战车后面的枪阵和弓箭手大量杀伤,他们攻打御营的军阵,就有如攻打城池一样艰难。
亲身参加过浑河大战的秦翼明不但打野战从不惧怕满八旗,就连守城,他守卫的也是帝国都城,京师,且一守便是数年,而要问秦翼明最精通什么,则要数秦良玉和石柱军最最拿手的野战布阵了。
否则白杆兵当年仅以三千人对抗后金八旗的全部兵马,他们靠的是什么?他们是步兵,没有坚如磐石,纪律严明的军阵,恐怕浑河大战中他们连最初正红旗的一次全体冲锋都经受不住。
所谓的狼兵可不是像印第安人一般头上插根羽毛拎着把兽骨磨成的破刀就嗷嗷叫的往前冲。
石柱军是狼兵,可石柱军的将领论起打仗来可是传承了两千年的兵书战策,绝对是华夏最最根正苗红的将门虎子。
三次进攻,大西军一次比一次打的惨,而马万年仍然在秦翼明的军阵两翼看着热闹,他要千刀万剐了孙可望,但是他更知道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
辰时末,孙可望累了,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只是任凭老虎再凶猛也无法撞破城墙啊!
连败三阵后,大西军的气势已经低沉至谷底了,可秦翼明并没有像曹刿那样在齐军三鼓过后便发起猛攻,孙可望也学过兵书,他正防备着呢,他其实比谁都希望秦翼明的军阵此刻能动起来,那样他才有伺机分割包抄,甚至是和御营一命换一命的机会。
而云南多山,无论是孙可望还是秦翼明,在此行军都不可能携带重炮,甚至小型火炮的数量也都是寥寥,无他,两军的财政都不是太富裕,没有太多钱财打造昂贵的热兵器。而且两军的军阵相距超过两里,超出了小口径火炮的射距。
那就这么耗着?秦翼明自然挺乐意的,敌不动我不动,横竖这样耗下去到了夜里,还是孙可望死得快。
御营有车阵作为屏障,孙可望却是连搭帐篷的时间都得留心被秦翼明偷袭。
孙可望咬了咬牙,又出动了两营兵马,决定再尝试着进攻,不过这一次,他把目标对准了右翼马万年的骑兵。
孙可望出动了麾下全部骑兵,共计不到八千,比马万年的御营骑兵数量要少。
但是孙可望有信心,因为他这八千骑兵绝非寻常,他自信自己的骑兵可以敌得过两万明军骑兵。
孙可望将要催促战鼓时,大西军骑兵的战马便已经跃跃欲试,前蹄不断刨地,一双双马眼竟如一双双猛兽的红眼睛一般,带着凶光和狠毒,直直逼视着明军。
战鼓一响,还没等到骑兵催促,全体战马便纷纷跃起冲锋,它们拼了命的奔向敌阵,那种矫捷犹如花豹,那种气势犹如下山猛虎。
孙可望看着自己的骑兵冲了出,施施然笑了,他试图打碎的是对己方最大的威胁:马万年的御营骑兵。
如果御营骑兵败阵,他的骑兵便可以趁势在御营军阵的薄弱处游击,直到撬开缝隙后再全体发起总攻,以他这八千骑兵的勇猛,孙可望相信他绝对做得到。
眼看那八千骑兵犹如游牧民族的骑手一样,高举着马刀在天空画着圈圈,发出各种怪异的叫声,队形松散地,却纷纷如箭矢般一往无前地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