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局势下,多尔衮有可能会带领主力大军南下同我军在南直隶一战,可是一旦他这么选择了,那么清军主力的南下势必不能持久,只要我西北明军进逼大同,多尔衮就一定会赶回去解围的,自家北京的隔壁都着火了,他多尔衮会有心思收拾邻村儿南京的这片烂菜地?这也就谈不上他会在江南决战的战场上选择耗时更长的围我大军,绝我粮道的策略了。然而反过来讲,南京、扬州、高邮、淮安乃至徐州这些地方都不是有利于清军防守的有利城池。他们在这些水网密集的地域与我军交战,就要做好我军断他们粮道的准备。而我军一旦占领了南京,接下来的目标肯定会是河南与山东两省的其中一个。这就要看我们的最大利益在哪儿,以及多尔衮的最佳出手地点又在哪儿了。南直隶的战斗一旦以我军的胜利告终,接下来,大明就会面临与清廷最终摊牌决战的局面了。而只要我们能将两军主力决战的时间多拖后一年,只要我们能在更多的地域对清廷造成威胁和牵制,那么多尔衮势必将要因为面临更多的顾忌而分兵,时间拖的越久,清廷的经济局面就会越不利。不要忘了那句俗话:‘江南熟,天下足。’而南直隶的丢失,将是清廷财政捉襟见肘的开始。”
李元胤也清楚,天浪不想将未来的与清军决战方面的策略对他透露的太明晰,其实面对战争,一个人又真的会有多少完备的预案呢?从心所欲才是最让敌人难以琢磨的。预案这东西只能在战略家的心中,不便对人全面敞开。更何况天浪还谈不上是什么战略家。天浪可以不对他和盘托出,但是他却必须要回答天浪最早对他提出的那个问题。他也知道,天浪对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在为他的那个最终的回答做铺垫的。而且天浪的这些铺垫已经透露给李元胤一些答案了,如果眼下的南直隶大战,最终是明军取得胜利的话,未来的两个目标选项——河南与山东,到底哪一个会与攻击辽东的计划相衔接呢?当然会是山东,因为登州和莱州在那里。
李元胤的聪明再次得到了体现,他终于发现了天浪今日话题的玄机。是的,如果说李元胤还有军事特长的话,那就是非常熟悉水上作战,那么天浪的问题就一定会和发挥他熟悉水战这一长处,并利用他的长处去恢复辽东有关。李元胤这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大明官场上的老狐狸总会被这位年轻的皇帝给绕进陷阱里去,因为天浪肯定已经成精了。
想通了自己该回答什么后,李元胤起身对天浪施礼说道:“臣相信收复中原及华北的蓝图已经在万岁爷的心中了,而这些地方的收复,是不需要臣多虑的。可是如果万岁爷想要收复辽东,那么臣可以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为大明建功立业。自古攻略辽东,都会水陆并进。而陆路收复辽东,则先要收复北京及山海关至锦州一带,而这些地区的收复是短期内难以达成的。可是如果在我军全面占领南直隶后,山东便成为了我大军水陆两方面都可以攻击的目标。而一旦我军占领了山东的登州和莱州,则可以依靠水师不用越过京师及关、宁、锦,三道防线而直取辽东。这也是符合万岁爷刚刚提出的,让多尔衮有更多顾忌,而不得不分兵四处防守的策略的。如此一来,清廷失去了南直隶及山东,辽东又烽火四起。无论到时候他选择什么样的战场,最终都不会得到令他满意的成熟条件,尤其是经济上会使得他难以为继手中数十万的常备军。所以如果臣来回答万岁刚刚的问题,臣会选择通过登莱二州威胁或者进攻建奴的辽东腹地。”
这个回答正是天浪想要的,只是天浪目前还不想问他攻略辽东的具体细节,这样的细节是需要经过精心策划的。天浪也起身说道:“很好,元伯回去可以多做一些有关你刚才的想法方面的准备计划。今日的这些话也就先到此为止吧,咱们只喝酒,再莫谈国事了。”当天浪说完那句‘莫谈国事’后,李元胤笑了、天浪也跟着笑了,说是莫谈,二人却几乎把什么都谈过了。
已是二月初的日子了,新的一年又开始了,酒宴过后,天空中的鱼肚白早已经换做群星璀璨的模样。而这些璀璨的群星中,哪一颗最为耀眼呢?夜里,回到了自己大营的李元胤无法入睡,他依然在反复咀嚼着今天天浪对他说过的话。然后他又在想自己,想自己会在这个时代里成为一种什么样的人,对自己的国家都能做些什么。
眼前看不见江水,却可以听到江流滚滚;天空那么多繁星,究竟哪一颗会属于自己呢?酒没有让李元胤喝醉,他正坐在一张竹椅上摇晃着,并自言自语的说着一些话:“每一个大人物都会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像我这样的人也会有一颗对应的吗?任凭历史上多少叱咤风云的人物,有的人留下了美名、有的人却留下了骂名,有人因为想要世人记住自己的名字,宁可去做一个杀人的恶魔。可对我李元胤来说,这样的名声不要也罢。”
只有拥有相同的价值观,才会成为知己,天浪和李元胤之间就像是这样的知己,他们都不愿意踩着万千的尸体而成就自己的英名。然而像黄巢那样的人,心中就只有自己的欲望,他随意的蔑视生灵、肆意的践踏别人的躯体。这样的人是魔鬼,没人喜欢魔鬼,但是魔鬼往往就是我们自己心中的影子。就像唐懿宗因为自己的荒唐和好战而催生出了黄巢;又像《西游记》里的孙行者因为自己的心魔而催生出了六耳猕猴。
无论是神话中的上天入地,还是现实中的生活与战场,自身的心魔才真正是一个强者的最大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