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一家知道瞿式耜被气的一病不起后,于心不忍了起来,急忙派了几波御医去帮瞿式耜诊脉,更是连弘智大师都被请了出来,去了瞿府。弘智大师为瞿式耜诊过脉,得知瞿式耜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便用针法破了瞿式耜的十指穴位,放了许多血后,瞿式耜终于睁开了眼,醒来后却仍然气的直哼哼,哼哼几声后,想起伤心事,又气晕了过去。
弘智大师又为他开了药后,对瞿家诸位公子说:“不妨事,不妨事,瞿阁老这是痰迷了心窍,需要将养些时日就好,不要紧的,吃过贫僧这几服药后,必能痊愈。”
瞿家人谢过了大师后,大师便和陪同人员出了门,大师身边还有一人,便是傅青主,青主先生也是医学大家,此次回京,办完了事后,便想和几位神交已久的友人盘桓几日,朝堂上已经见过了皇帝,然而皇帝这些日子太忙,不是忙着坑人,就是忙着骂人,总之没闲着。然而青主先生回京后一直和弘智大师在一起,偶尔也会和亭林先生、船山先生在一起坐而论道。今日瞿府出了这么大的热闹,又有朱四相托,青主先生便也想着瞧一瞧新鲜。
出了门,他对弘智大师说:“急火攻心,肝气犯胃,疏肝理气降胃逆即可,大师就让他多睡几天不好吗?你非得用十宣放血法把他弄醒,你这秃驴也忒歹毒了些,非得让瞿式耜再气死一回?我站在旁边儿都想踢你,瞿家人还对你千恩万谢呢。”
弘智大师却说:“你说和尚是害他,和尚却觉得这是在帮他,这瞿老头也曾是和尚的好友,只因政见不同,现在疏远了。他呀,本是一个刚直的好人,只是太嫉恶如仇罢了。却不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有这样难缠的皇帝教育他,却又并不害他,该是他这样拗相公的福气,气晕过去几次怕什么?能让和尚乐一乐,又不会害了他的命。”
青主先生摇头道:“我算看出来了,无论是你方以智,还是顾炎武、王夫之,如今都跟着今上学了一肚子的坏水儿。你们这群人在一起,把人卖了他还得帮你们数钱。明天我就该回军营里去了,我宁可天天跟那些军汗们打混,也再不和你们这群正人君子有牵连,我可不想和你们一样近墨者黑。”
弘智大师道:“嘿,你这杂毛说的是什么话?这几天吃我和尚的,住我和尚的,到头来还骂了和尚一身不是。你要是看不惯今上,有本事你也和他对骂呀,论理儿你的学问见识怎么也该比瞿仁杰强许多吧。您老行行好,就为大明朝除了这一害吧?”
青主先生把头都摇成扇子面儿了,惊恐的说:“甭给我下套啊,满朝文武大臣,比我傅山能侃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过谁侃赢了圣上啊!圣上啊其实就跟你一样,表面看着是一颗佛心,其实肚子里都是带钩儿的,你们才是一丘之貉。”
弘智大师说:“你呀,犯得也是和瞿式耜一样的毛病,和尚也该帮你放血。”青主先生一听便跳出去老远,弘智大师比划着手里的针笑道:“别忘了《增广贤文》中有这么一句:‘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这世间的真与假,是与非其实都不重要,只要我们行的是大道,为的是万民,你管我是僧是俗,肚子里带不带钩呢?”
青主先生这才笑呵呵的凑过来说:“恩,这话说的在理,等解甲归田后,我傅山就跟着你混了。”弘智大师摆手道:“罢了,罢了,和我等一丘之貉在一起,怕是会辱没了先生的清名。”傅山不以为然的说:“有道是英雄到老皆皈佛,宿将还山不论兵。你我绝对是一个皈依佛门的英雄和一个罢兵归田的宿将,日后甭管你愿不愿意,我傅山都跟着你一起治病救人。”
弘智大师点头说:“恩,凭你最后这句话,就已经开始像我们的风格了。”
这两天,瞿式耜被弘智大师折腾的够呛,每天都被那秃驴弄醒一回,然后又被气死一回。直到七日之后,瞿老头褪去了一层皮,瘦成了皮包骨,弘智这才作罢,瞿式耜仿佛也痊愈了。又将养了些时日,当他许多天以来第一次出门的时候,便看到了应天府张贴的乡试榜文,王船山高中解元。瞿式耜点头称赞道:“恩,这王船山还是有真才实学的,起轿,去礼部尚书府道贺。”
管家却对他说道:“老爷,这么多天您一病不起,还不是因为他,怎么刚刚痊愈,就想着要去给他道贺啊?”瞿式耜摇头道:“诶,你哪里知道,老夫与他虽然政见不一,却也敬重他的一身学问,杰儿羞辱了他,老夫也被淑妃娘娘骂的一病不起,彼此算是扯平了吧,应该化干戈为玉帛才对。”
来到王府,道贺的大多被告知尚书大人不在家。然而一看到是瞿式耜来了,管家还是把他和他的轿子让了进去,让瞿式耜乘轿入门,乘着轿子进入相府,就算是对吏部尚书内阁辅臣这样的官职来说,也绝对是一种荣誉。何况一进院子,便看到王船山、顾亭林、马进忠、高必正、邓凯等等朝中大佬分列两排迎接瞿式耜。
瞿式耜下了轿,与众人寒暄了几句,便进了客厅,一见正首,朱四笑呵呵地坐在那儿,旁边还有那个前两天一直在折腾自己的秃驴。瞿式耜刚要跪拜,朱四说:“老大人贵体新愈,这里又是船山先生的私宅,免礼吧。”瞿式耜冲着弘智大师说道:“老夫还要谢过弘智大师的不杀之恩。”却没说弘智大师救他一命的事儿,也许在他心里也已经明白自己的病死不了,弘智大师就是在折腾他取乐罢了。弘智大师回了一句:不敢。再没有解释。他也不觉得和昔日老友开这样一个玩笑有什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