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都在负责搞笑的高必正,这最后的一次冲锋真的让人怎么也笑不出来,哪怕是他面前的敌人也对他钢铁般的战斗意志由衷的崇敬。高必正拖拉着浑身满是伤口的身躯,脚下的路划出的血痕越来越长,最后这三十步的人生路,抵过永恒,更像是永远也没有尽头。
是的,高必正的路还没有走完,不是高必正挪动的太慢,而是他实在追不上清军。这一万多人的骑兵面对高必正独自一人发起的冲锋竟然撤退了。随即,整个虞城县的清军都开始撤退,身后本已经无法站立的明军战士们发出了响彻天地的欢呼声。“大帅,您竟然一个人吓退了数万鞑子?真是长坂桥上一声吼,大帅,您一定是张翼德再生啊!”欢呼声过后,不远处的城外传来了激烈的炮火,方向东南,却震慑着整个大地。
高必正仔细听了听声音,回头平静地说道:“是援兵到了,万岁爷派人救咱们来啦!”说完就与蒋建勋相互艰难地搀扶着,并同所有生还者静静地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挪的向城东东阳门外走去。
李白《战城南》
去年战桑干源,今年战葱河道。洗兵条支海上波,
放马天山雪中草。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
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
秦家筑城避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然。烽火然不息,
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士卒涂草莽,
将军空尔为。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二十三万八旗精锐,攻城十数日,损失七八千,眼看胜利在望,却在最后一刻出现了明军的援兵,而且规模非常巨大。多尔衮虽然也有遗憾,但是心中更多的还是欣喜,小小的虞城,将成为他人生中最高光的一个地方,为了这一天,他等待了数年之久。
对攻入城内的硕塞和瓦克达发出撤离命令后,多尔衮的注意力就始终在城南的这支明军身上,对于这一重兵集团的到来,其实他也感到很意外,还对身边人说道:“孤没想到会在这里迎来明军的主力,这虞城本就不在开封与徐州的交通之上,孤决心拿下虞城,目的也只是为了消除虞城之敌对我大军的后勤威胁。孤一直以为会在徐州碰到明军主力,不过无论在哪里出现,他们终于还是出现了。”
硕塞一回到阵中便跑来问多尔衮:“叔王,小侄马上就要把城里的明军全歼了,那城里还有不足三千守军,而且全都受了重伤,只有主将高必正一个人还在战斗。”多尔衮颔首问道:“那么你把他杀了?”
硕塞道:“小侄不敢,有叔王的军令在,小侄哪敢有片刻迟疑!”多尔衮点头道:“有一句诗这么说过,‘千里政声人共喜,三军令肃马前嘶。’如今我大清军政之严肃齐整,是不是就像这诗中说的一般?刚刚这支明军还在同我军接战,想要给予城中支援,看到城中残兵退出了东阳门,他们又停下来不打了。”
多尔衮停顿了一下,又观察了一下硕塞身边的瓦克达的眼神,发现瓦克达对于自己突然退出虞城的决定也没有丝毫抱怨之色,多尔衮很满意,又继续说道:“暂时放弃对虞城的进攻没什么好可惜的,孤想要的,只是虞城县里明军的脑袋,并非这个破县城。明军主力终于出现了,我们必须集中兵力准备与之决战,况且我军又都是骑兵,本就不善于守城。城池攻防战那是这群南蛮子的喜欢干的事,我八旗铁骑就应该在旷野上厮杀,将明军的步兵全都变成枯骨丢弃在这中原的麦田里做肥料。”
多尔衮面对的这支援兵,正是堵胤锡、洪承畴的御营五军。在洪承畴的指挥下,这支多兵种混合部队在数百里的距离中做了一次超机动。几乎是不分昼夜的急行军终于让他们在虞城即将失守的最后一刻赶到,不但非常及时,时间比预计时间还提前了半日。
御营五军,其全军分为中军、左﹑右掖和左﹑右哨共五军,是明军最庞大的重兵集团,也是朱四心中分量最重的一支军队。其名字遗传自永乐年间的京军三大营中的五军营。五军营是明军三大营的主力部队,为马步军混合。而御营五军为适应与清军骑兵进行平原决战,刻意加重了战车在军中的比重,削弱了骑兵的分量,他们平日常与御营骑兵进行演习,作战训练的科目主要是在野战中对骑兵的进攻、生存和防护能力。
这支部队的作战宗旨是在野战中至少能做到驱逐或者吸引住敌人的主力骑兵,是专门为了平原大决战而生的。比起当年松锦之战明军八总兵十三万大军的互不统属,朱四的御营五军相互间都是战友,是战是退都可以做到步调一致。在朱四和秦翼明给他们制定的训练大纲中,步调一致是非常重要的一项。总结以往明军失败的经验,尤其是松锦之战失败的经验,再经过数年的训练,这支明军传说中的王牌主力,今日终于到了大考的日子。
御营五军将士,面对清军八旗主力骑兵,御营明显处于绝对劣势。然而朱四给予他们的任务也很明确,目的就是救出虞城守军,并且能够活着回来,朱四对于从始至终都鼎力支持他的高必正,是绝对不忍心见死不救的。即使拿出手中最强大的力量也在所不惜,因为他们是兄弟、是战友,有彼此间可以奉献生命的情谊。
高必正和蒋建勋是活着回来的,一同回来的还有2900明军,只是包括高必正和蒋建勋在内,虞城退出来的人都只剩下半条命了。他们从劫后余生中搀扶着走到洪承畴、堵胤锡面前,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有庆幸的神色,他们的心已经同虞城之战阵亡的战友一起死去了。
见到了和自己私交甚笃的堵胤锡,天生的喜剧演员高必正却一言未发。从他散乱的目光中,堵胤锡能看到的只有哀伤,这是一向马大哈的高必正的身上很少有过的。蒋建勋也强作笑脸,对堵胤锡这个兵部尚书挣扎着行了一个军礼,浑身是伤的他现在想要做出一个简单动作都有千难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