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横笛发了半天的呆,犹豫了许久的朝利雨月最终还是将横笛放到了唇边。
轻轻的吸气,雨月垂眸闭目。这是他在获得有幻觉结合虚拟资料系统制造出的临时“*”后的第一次吹笛。
千回百转、温柔又孤寂的笛音袅袅升起,旋即被微风吹散在晨光之中。那是一曲能让人联想到被银白薄纱般的月光所覆盖的森林之中有月下流萤正翩翩而舞的曲子。
熟悉的旋律如同波纹一般在空气中扩散。GIOTTO的意识很快被这旋律所唤醒。于虚空之中现身,GIOTTO安静地聆听起了雨月的演奏。
(这首曲子是……)
雨月第一次在怜南面前演奏的曲子。也是身为舞嬢的怜南第一次在彭格列的众人面前展现舞蹈时所奏的曲子。
月光之下,庭院之中。带着露水气味的蔷薇香气弥漫在夜风里,让人微醺。
和雨月没有任何的交谈,偶然来到庭院之中的怜南就这样在雨月的笛音之中缓缓地舞动了起来。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当怜南抬手旋转时,有流萤就这么从庭院深处飞出,继而围绕在她身边、随着她起舞的动作变换排列。
和一般舞嬢纯粹挑动人感官、诱使人瞩目的舞蹈不同。怜南的舞蹈更像是一种交流。一种与天、与地、与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生物、与这个世界本身的交流。她的碧眸似乎能倒映出这世界上的万物,她的指尖似乎能触碰到世间万物内心深处的柔软。没有严肃到可以用神圣来形容,也没有美妙绝伦到令人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呼吸。怜南的舞蹈只带着一种奇妙的优雅,柔和得如同拂面而过的熏风。
(怜南……)
GIOTTO想怜南是风。温和的、温暖的,令人感觉到舒畅而舒适的柔风。在不经意间出现,又忽然擅自消失。抓不到、摸不着,但又确实存在于那里。虚幻得如同一场最美好的梦。
可事实就是怜南确实存在过,现在也还存在着。对她的记忆始终存在于GIOTTO的心中,GIOTTO始终无法对那个自由的舞嬢忘怀。而那个自由的舞嬢……
(已经——)
即使灵魂的碎片被放入铃奈的体内,作为“怜南”的人格也已经和身为“怜南”的意识一起消弭了。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怜南”这个存在。同样的,和怜南互为半身的艾琳娜也只剩下“艾琳娜”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所留给他人的记忆还存在着。
说GIOTTO不悲伤、不难过那绝对是骗人的。可是就算GIOTTO再怎么悲伤难过,怜南和艾琳娜都不可能再回到深爱着她们的人身边了。
一曲奏罢,露台上的雨月这才回过身来朝着同伴们微笑。
——不知何时,彭格列Primo和他的守护者们已经齐聚于此。
“果然一段时间没有勤加练习,在下的技艺生疏了不少。”
“究极的没有那回事!你的那个什么?横笛还是那么的好听!!”
纳克尔说着挥舞起了拳头。
“我也听不出什么差别来呢……”
把“要是大姐的话大概就知道差别在什么地方了吧?”这句话咽回喉咙之中,眯着一只眼睛的蓝宝用手指玩弄着自己卷曲的刘海。
“非常美妙的一曲哦,雨月。”
“啊,我也是这么认为。”
敛起所有的悲痛,GIOTTO微笑。与GIOTTO并肩而立的G也点头道。
包括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没有说话的阿诺德在内,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怜南,也没有提起艾琳娜。
除了雨月之外。
“GIOTTO,吾友——”
手握横笛的雨月:“那位姑娘、北条铃奈真的只是怜南和艾琳娜的同族么?”
“——”
“!!”
雨月的话让在场的众人均是一愕。
眉头微微蹙起,雨月轻声道:“或许是在下的错觉,在下觉得那位北条姑娘和怜南还有艾琳娜的渊源绝非只有‘同族’这一点。”
被这个“错觉”困扰了许久的雨月终于把自己的疑惑说出了口。他不相信这种奇妙的“错觉”只有自己一个人才有。
“如果铃奈不仅仅只是怜南与艾琳娜族人的末裔,你打算怎么做或者是做什么呢?雨月。”
几乎是马上镇定下来的GIOTTO不答反问。他的这种反应让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G立刻明白雨月的想法或许并不只是没有根据和道理的猜测。
闻言,雨月摇了摇头:“……在下什么也不会做。只是,”
“只是?”
“在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叹息一声,雨月将横笛收入了自己的袖中:“希望这些都是在下的错觉吧。”
雨月话音未落便从原地消失,他已作为意识回到了彭格列指环里。而此时,戴着这枚彭格列指环的山本正和纲吉还有狱寺一起阻止眼看着就要暴走的炎真。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D·斯佩多!!”
西蒙指环上有死气之炎正灼灼燃烧着。以往总是给人懦弱、阴郁印象的炎真暴怒到了眼看着就要不顾纲吉等人的阻止上前与斯佩多死斗的程度了。
“住手!炎真!!”
没想到炎真会突然暴走,用力抱住炎真的腰部、试图阻止炎真上前的纲吉怎么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五分钟前纲吉还搀扶着同被云雀咬杀到浑身是伤的炎真。那会儿的炎真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山本原本也想搀扶狱寺,只不过狱寺根本不领情。一把甩开山本伸过来的手,狱寺径直跟在了纲吉的身后。见状山本也不勉强狱寺接受自己的好意。苦笑了一下的他很快就和薰一左一右地扛起了已经失去了意识的罗宇治。
无论是纲吉等人还是炎真等人都在“圣地”受了不少的伤。不用说,这些伤里有部分是纲吉和炎真带领着各自的同伴互殴时为对方添的彩。还有一些是联合对抗斯佩多时受的伤。不过几人身上最致命的都是被斯佩多控制的铃奈造成的。
即使用晴之焰治疗过了,被捅个对穿的胸口也不是马上就能完全恢复到没有受伤之前的状态。总会有那么一点隐隐的疼痛提醒着纲吉和炎真等人之前发生了什么。没有人能忘记在“圣地”发生的事情。
好不容易把炎真带到了附近的休息室里,纲吉还没来得及安置好炎真、让炎真在沙发上坐下就看到了让人极度讨厌的身影。
“………………”
忧虑地皱眉,一手拄着自己的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斯佩多看起来有些心焦。
“D·斯佩多……”
纲吉的声音让炎真肩头一动。
意识到炎真的身体在瞬间僵硬,发现炎真不再随着自己往前走的纲吉很快就看见炎真以阴鸷的眼神盯着斯佩多。
“炎真——”
“阿纲君。”
在纲吉对自己说些什么以前,炎真已经率先开口:“你能原谅吗?这个罪无可赦的罪人。”
“啊、啊……?”
不是不明白炎真所说的“罪无可赦的罪人”指的是斯佩多,但纲吉还是发出听起来很是愚蠢的声音——他不知道炎真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炎真这是要做什么。
“但是就算阿纲君能原谅这个人……”
一想到同伴们在自己面前倒下的画面,炎真身体里的血液就像是在逆流。愤怒冲击着他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憎恨如同火焰灼烧着炎真的身体。
“我也无法原谅他——”
瞳孔中的星型印记微微扩散,点燃了火焰、眼看着就要冲上前去攻击的炎真冲着斯佩多怒吼出声:“——我绝对不会原谅你!!D·斯佩多!!”
“住手!炎真!!”
“十代目!”
“阿纲!”
就在纲吉抱住炎真腰部的同时,狱寺和山本都各自惊呼了一声。罗宇治和薰还愣在原地,狱寺和山本却是已经冲了上去。
“……”
冰冷的眼神如同扫过匍匐在地的臭虫,完全没把炎真的愤怒当一回事的斯佩多显然也没有把纲吉等人放在眼里。
不置一词地起身试图往外走,斯佩多无意和炎真还有纲吉等人纠缠。他把铃奈放到自己心中的最高位置之上不代表着他也要把铃奈身边的这群人放到同等的高度之上。
哪怕铃奈比任何人都看重她的这群“同伴们”。
“你要逃吗?!”
暴怒的炎真根本听不进纲吉的话。而事实上纲吉也没有一定要阻止炎真的理由:纲吉不是铃奈,他虽然同情斯佩多失去了恋人,但他并不会因此就对斯佩多所有改观。斯佩多已经不是敌人不等于斯佩多就成了同伴。
对纲吉来说……不,对于这艘游轮上的所有人来说,斯佩多仍然是敌我不明、需要时刻注意的危险人物。
鉴于斯佩多做过的那些事情,就是把斯佩多五花大绑、给斯佩多戴上手铐脚镣再把他扔到游轮底部犯人专用的监|禁室里也不为过。迪诺和他的部下之所以没这么做是碍于铃奈的面子。在和铃奈讨论好怎么处理斯佩多以前,无论是迪诺和他的部下还是纲吉和他的同伴都不会对斯佩多出手。哪怕纲吉和迪诺等人都极其厌恶行事疯狂、手段残忍的斯佩多。
“——逃?”
对于炎真的挑衅有些不耐,本就没打算和铃奈以外的人好好相处的斯佩多冷笑了几声。
“Nufufu……面对连正确地判断敌我双方的实力都做不到的对象,我还不至于逃跑。”
“你——!!!”
到了这种时候斯佩多还如此嚣张完全在炎真的意料之外。顾不得听纲吉的劝解,轻易地就被挑衅了的炎真目眦欲裂。
“COZART的子孙啊,记住一件事吧。”
从原地消失,又在炎真的眼前出现。敛起了嘲讽笑容地斯佩多居高临下地睨着愤怒的炎真。
“能处置我的只有铃奈大人一个人。”
“铃奈大人”几个字让炎真的瞳孔微微收缩了起来。
“如果铃奈大人的决定是把我交给西蒙,那你们对我要杀要剐我都悉听尊便。”
一点也不为说出这种话的自己感到羞耻,斯佩多意味深长地顿了一顿:“但是如果这不是铃奈大人的意志——”
嘴角上挑成一个令人嫌恶的弧度,笑容中满含恶意的斯佩多低头对炎真还有纲吉道:“任何人都不要想毁灭我。”
“即使为此牺牲彭格列指环也一样。”
嗤笑一声,斯佩多转身离开。
“——你以为这百年间我没有考虑过彭格列指环损坏后我该如何继续存在下去吗?”
“!!”
不止纲吉一怔,就连狱寺和山本也都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我是不会消失的。)
走在游轮的走廊上,思考着铃奈消失到了哪里去的斯佩多脸上又浮起了忧虑的表情。
(在实现完那位大人的愿望以前。)
(……在那位大人已经不再需要我存在以前。)
满心忧虑地皱眉,带着沉重表情的斯佩多望向了窗外蔚蓝的天空。
(所以、)
(铃奈大人……请务必——)
亡灵一脸虔诚地祈祷这种事情太可笑。可是现在的斯佩多笑不出来。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着那个或许根本不需要他的少女归来。等待着少女为自己带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