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了许久,雷切威都已经完全休息好后,虫族的虫子们看着不动的机甲,终于有些意兴阑珊,一只一只开始向别处而去,当然也有些坚守着阵地,只有一只,或有一双,又或有好几双的眼睛的主人紧紧盯着机甲,从它们发声qi官中发出着低低的示威嘶鸣吼叫。
雷切威活动了下手脚关节,打开驾驶座的门,从中轻盈跳下,落在散发着恶臭与血腥的地面上。
这一落地,他就招惹了许多视线,生人的气息吸引了虫族,有虫子已经向着他袭来。
雷切威看在眼里,随手一招,闪着金光噼里啪啦的电网仿佛从天而降般将他与机甲笼罩,而虫子,被隔在外面,一触碰,便是肢体焦黑与痛苦嘶鸣的下场,空气中的腥臭因此夹杂了更为浓烈的焦臭味。
电网没放过外面活生生扑过来的虫子,躺在地上已经变为虫尸的虫子残片自然更不会放过,残片因此变得更加残与片,甚至直接变为了黑灰,随着风的吹动飘散远去。
电网中,雷切威弯腰收拾着电网之中的虫尸,或踹或丢,忙活了一阵,终于是把空地清了出来。
虫尸清了,还有它们难闻的血液,雷切威开始拿出东西来清理,不过首先清理的是斑驳又臭的机甲。
站在机甲旁边,雷切威看着陪伴了自己许久的伙计,仿佛能听到它在哭泣。
真的是太脏了。
这大概是它第一次这么脏。
从得到它开始,他一直都非常非常珍惜它。
因为,这是他十六岁时父亲与母亲送他的生日礼物。
它,就如同他的兄弟一般。
那时候,大家都在,笑着,闹着,仿佛就会一直这么下去。
那时候,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母亲,又或者是尚且年幼的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认为死亡还很远,认为他们一家会幸福,认为幸福便是理所当然。
的确是理所当然的。
难道一家人在一起幸福快乐,还是错吗?
不是错。
只是有些情况下,一旦有了个缺口,家就如同搭建的积木一般,四分五裂,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样子了,甚至四散的积木也会被销毁殆尽,只因为这些掉下的积木太过惹眼,想搭更高积木的人毫无疑问会拿走,占为己有,还理直气壮。
那时候也是的。
他的父亲在战斗中牺牲,作为家属的他与母亲只看到了一堆骨灰。
骨灰经验证,确实是他父亲的。
他的母亲因此伤心欲绝,病倒了。
这时候,父亲到底怎么死的,他也没功夫去细究了。
他暂时休学,在家里照顾母亲,陪伴她。
他所在的家族也算得上是一流世家,父亲是当时家主的长子,还是正夫人,也就是妻子所生,本身又不是平庸之辈,天赋说不上非常的好,却也是不错了。
他的父亲,身份十分是贵重的,很受家族器重。
只不过在他的父亲遇上他的母亲,并且执意要娶她时,他父亲就被冷落了。
他的父亲还有许多弟弟妹妹,嫡亲的也有几个,大家族最不缺的就是人。
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孤女,没有身份地位,资质在挑剔的大家族看来,只是平平。
在他出生后,他的父亲曾向他感叹当时的事,说什么他的母亲其实是不愿意结婚的,不是单单的拒绝一个他的父亲,而是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问她理由,也只是糊弄过去罢了。
后来,他的父亲经过一番真诚的努力,打动了他的母亲。
只是因为娶了母亲的关系,父亲也很干脆搬出了家族宅邸和房产,用自己的积蓄买了房子,住了下来。
他们是幸福的一对夫妻,在他出生后,他们就是快乐幸福的一家人。
他父亲的家族,是在他长大一些后才知道的,因为他的天赋资质,他父亲的家族认可了他,也认可了他的母亲。
可是即使如此,他们一家也没有搬回去。
在那之后,也许是亲情仍在,也许是不想放弃父亲,又或许是因为他的资质,当时的家主,父亲的父亲,他可以称之为爷爷的那个人,再次器重起父亲来了,还时不时会关心下他的学习。
曾经以为胜券在握,却突然间一场空,可想而知遭遇这样事情的人会是愤懑的,再极端点,那就是仇恨憎恶,恨不得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去死。
他的父亲,卷入了他根本不在意的家族权力争斗中,这不以他的不在意而转移,只要他的父亲——当时的家主在意他,他就永远陷在里面不得而出。
他的父亲明白这一点,但是根本没有退路。
作为丈夫,他要顶天立地,让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妻子每天都开心幸福,所以他不能表现得混账,那样他怎么对得起他的妻子,即使他的妻子理解,他也不会那么做。
作为父亲,他的儿子资质非凡,怎么可以被埋没,而且他的儿子未来的路,怎么可以被他这个老爸决定!
他的父亲越发小心谨慎了,可是他还是死去了,死在他不会死去的战场,只剩骨灰被捧在他们面前。
父亲死了,但是由于他的天赋,他的爷爷并没有放弃他。
然后,他就经常生活在无数的暗杀中,家主大权在握,却不能保证别人没有一点权。
没有一点权的,是他。
而他父亲的权,在他离开家族时,全数还给了当时的家主,就是在后来算是回来后,也没去要回来过。
他们不在意,却有的是人在意。
也就是在这样如履薄冰的情况下,他母亲的病加重了。
伤心欲绝,忧思过重,精神所受冲击太大,再加上他的事,他的母亲对他抛出了有关她的事。
他这才知道他的脑海里为什么会有一个空间,而他的母亲让他不要告诉任何人,即使是他的父亲。
曾经他不明白,却因为欣喜于这和母亲的秘密从不对他人说起,而后来,他明白这个秘密不同寻常,所以更加不会和人说了。
稀有的血脉,罕见的能力,被囚禁,被实验,被灭杀。
只剩她一人。
她背负着许许多多人的命才逃了出来,活了下来,所以她不敢随随便便死掉,她想替她的族人好好看看这个宇宙。
她原本想将血脉就在她这里断绝,却遇到了他的父亲,又生下了他。
本来以为即使不平淡,也能好好过完这辈子。
可是终究不能如愿。
她背负着族人的命,也背负着族人合并给她的精神空间,她的精神空间到达了她本人精神力的极限,所以她总是头痛虚弱,而今,他父亲的出事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精神力开始崩溃,这崩溃一开始,和精神空间的平衡也开始有了打破的迹象。
再拖下去,她也活不久了。
而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医生,而且即使真的找到了,他母亲的真实身份又会不会被发现,甚至他的母亲是不是会被带到他不知道的地方。
“孩子,对不起,妈妈不能陪着你了……你过来……”
“……嗯。”
后来的事,他觉得短暂得仿佛一瞬,又漫长得仿佛永恒。
他的空间扩大了许多,里面多了很多他从没有放进去的东西。
他小时候穿的衣服,现在的衣服,更大些的衣服,父亲的,母亲的,还有那些他很小时候的玩具,以及很多很多的书,只看封面,就知道,这是母亲族里的书。
还有最为注目的一封信,它被他们一家人的照片包围着,他一眼就看到了它。
他无法为扩大的空间、小时候的东西,那么多的书感到任何欣喜,因为他的母亲死去了。
笑得那么满足,仿佛只是在做一个美好的梦一样。
后来,他用父亲与母亲的骨灰制了两颗钻石,父亲是红,母亲是白,串成一根项链,挂在脖子里。
他遵从母亲信里所愿离开了他父亲的家族,没有再去追究父亲的事,他对名利根本无意,而父亲的事,当时的他实在无力。
那些人没有放过他,深谙不能放虎归山,斩草必要除根。
那一次,他几乎死了。
然后,他就被捡到了,从那以后,一直都在二队,舍弃姓,舍弃名,让自己一点点进步,一点点强大。
但是现在,情况似乎又回到了当初。
境况是比之前差还是好,他说不清,但是至少,他已经比之前强大许多。
滋哩滋哩,豆大的雨点落在电网上,刺激着电网火光四溅,甚至冒了烟,大部分水珠子却漏了进来,落在机甲上,落在雷切威身上。
雷切威手拿抹布,抬头看向电网,从不甚美好的回忆中回了神。
他叹了口气,从脖子里掏出一红一白两颗钻石,看了一会儿,又塞回衣服里,用手里的抹布抹下机甲上最后一块的脏污,又伸手接了几滴水珠后,笑着拍了拍身旁运气不好的机甲,“雷金,下雨了,只能等雨停了再帮你彻底清理了。”
雷切威这么说着,自己转身就开始搭帐篷了,帐篷搭完,人就进去了。
无尽的雨幕中,只剩了一架机甲孤伶伶,雨水毫不留情打在它全身,仿佛它的眼泪,因哭得不能自已,而撒了满天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