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警备司令部的日本军官都懵了。
在川崎联队进攻之前,根据情报显示,租界的张世豪部已经开启了撤离,租界内尽管还有不少张世豪的力量,但他手下不少人已经出现在了奉贤县、金山县一带。
所以他们一开始的作战目标就是将租界内负责断后的近万人击穿,以海军舰队切断黄浦江,由侨民护卫队进行最后的收尾,川崎联队则跨过黄浦江,一路追击张世豪部,最后和浙东过来的坂田联队前追后堵,将张世豪部消灭在杭州以东、上海以西。
尽管张世豪的这股力量有近两万人,但在野战作战中,这支乌合之众注定是要被两支联队联手碾压而亡,绝对不可能在水网密布的区域内逃脱——之所以选择这块区域作为张世豪部的葬身之地,水网密布也是关键因素之一。
计划很丰满,但这个计划的前提是张安平一心要退。
可张安平从来就不是任打不还的性子,进攻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当日军集中力量意欲连破防线击穿租界防线并进入骑虎难下状态后,张安平一直捏起来的拳头终于挥出来了。
法租界、城区!
一众日本军官面对遍地疮痍绝对榨不出油水的公共租界,立刻陷入了慌乱之中。
上海日占区的经济精华在城区;
法国人跪向德国以后,自动成为了日本人的盟友,法租界也成为了众多资本、资产青睐的首选。
如果法租界和城区变成了公共租界的样子,那上海还有个屁的价值!
“必须救援,不能让军统在法租界和城区肆意破坏!”
“救援?怎么救?侨民护卫队和川崎联队全都被卡死在公共租界,怎么撤?怎么救?!”
这句反问让所有军官无言以对。
川崎联队为锋矢,轻而易举的撕破了第一道和第二道防线,此时正待简单修整后重新发起进攻,撕裂第三道防线——事实证明一二道防线是对方刻意放弃,这证明对手手上有相当充足的力量。
撤退,不是办不到,但只能采取防御式(各部交替掩护)撤退,而且对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从战线上退下去得多少时间?
而且在对方蓄谋的情况下,一路贴着过来很可能还会贴着进入虹口范围,轻易脱身基本做不到。
而如果将川崎联队直接调走,由侨民护卫队接手,极有可能会出现侨民护卫队被反杀的局面——总而言之一句话,这时候想要轻易将川崎联队抽调而回,根本不可能办到。
而他们,最需要的是时间!
时间越久,进入法租界和城区的军统武装就越多,到时候就得一寸寸的夺回来,等夺回来估计也都得变成废墟了。
“张世豪,太阴毒了!”
一众日本军官声讨起张安平,但声讨并没有卵用,当前如何抉择才是最关键的。
可怎么抉择?
舍弃阵线、冒着被反攻进虹口的危险快速回援?但虹口一失,侨民护卫队必然崩溃不说,无数的达官显贵家属落入军统之手,他们经不起接下来的追责!
缓慢退却,退入原先的对峙线,以侨民护卫队固守阵线,川崎联队快速回援市区?可这一番时间浪费下来,市区和法租界早已沦陷,届时要重新争夺,以张世豪的性子,不打烂这两个核心地带绝不可能罢休!
没有人愿意担责,于是在一阵眼神的交流之后,默契的向司令官询问:
“阁下,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已经确定自己司令官职务不保的日本军官,肃然道:“立刻向土肥圆大将申请战术指导!”
川崎联队抵沪,土肥圆“出山”,意欲何为所有人都清楚,但他们确实从一开始就太烂了,对于土肥圆接手,虽然不甘心,但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但此时此刻,好像……挺不错啊。
……
“八嘎!”
“都是些没担当的混蛋!”
面对来自警备司令部的请求战术指导,土肥圆愤怒的咒骂起来。
虽然他知道这帮混蛋肯定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战术指导,但这帮赤果果的甩锅,让他还是非常的愤怒。
我堂堂陆军大将,结果在上海遭遇滑铁卢,你们不想着为我分担也就罢了,竟然还要甩锅给我!
强忍着将警备司令部的混蛋通通杀光的冲动,土肥圆咬牙下令:
“组织一切可动用人手,在市区内进行防御作战!”
“命令川崎继续向租界最后一道防线进攻!”
土肥圆当然能看清局势,也知道张安平的险恶用心,既然如此,那就换!
他要赌张世豪的人手未必能轻易冲破法租界和城区紧急布置的阵地,他要赌川崎联队能快速的解决租界之敌,然后兵分两路,穿过难民区、越过黄浦江将张世豪的人堵在城区。
他不得不赌,因为他知道张安平布局向来是一环连着一环,一旦跟着他的节奏走,必然会逐渐落入对方蓄谋编织的陷阱。
既然如此,还不如背水一战。
……
“区座,日军进攻了!”
前线的电话打来,张安平的眉头一挑,心说:
土肥圆还真的是出人意料啊,他居然没有选择撤退?
不待张安平通报,密密麻麻的枪声就从不远处的地方响了起来,厉同志惊道:
“张区长,日本人没退?”
“嗯,没退。”
张安平神色不变,但厉同志明显有些失措。
租界这边只剩下五个团,其中四个团是伪九师改编而来的,另外一个团虽然不是改编的,但也好不到哪去——一个新兵团,所有人员受训时间超不过七天。
而面前的敌人是一个鬼子的精锐联队,还有至少七千的侨民护卫队。
一二道防线张安平没打算拼了命的守,但丢失的速度却超乎张安平的想象,伪军改编而来的四个团,面对鬼子的精锐,即便骨干力量是忠救军驰援而来的,但表现依然极其差劲。
这种情况下,鬼子要是发疯的强攻,改编的四个团守得住最后一道防线吗?
守不住,日军突进、扩大突破口,租界内的己方力量将被彻底切割,接下来就只有全军覆没一条路可走了。
撤退?
现在谈撤退,日本人的窘境将在己方身上上演——只要说退,以改编的4个团的风格,保准在选出断后部队前退的干干净净,日本人趁势追击,照样是雪崩的结局。
厉同志思来想去认为只有固守这一条路可走,但改编的四个团作战意志肯定打不了残酷的攻防战,他便道:“让英国驻沪军顶上来?”
“更靠不住。”
张安平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厉同志的提议,他宁愿相信新兵团,也不会相信英国人。
让英国人打顺风顺水仗,他们都得偷奸耍滑保存力量,怎么可能拼命去顶川崎联队的进攻?
更大的可能是川崎联队稍稍用力,英国驻沪军二话不说就向江边跑去。
如此一来,反倒是会将自己这边给坑死。
“既然日本人要拼,那就拼!”
“传我命令,停止渡江,各部无令禁止渡江,给江对面防守的6团发报,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渡江杀无赦!”
“告诉英国人,以百老汇路为基线构筑最后一条防线,告诉他们,前线的五个团死不绝,不会让他们顶在第一线!”
“命令14团做好随时增援准备!”
“告诉佐克,日本人暂时不会往法租界和城区内派兵,按照A计划进行扫荡即可!”
连下多条命令的张安平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后,道:“厉先生,指挥调度之事就暂时交给你了,哪个阵地需要援兵,第一时间从14团抽兵派上去,我会亲自带队在各阵地巡查。”
听到张安平要上一线,钱大姐和厉同志同时出声:“张区长,这不妥。”
就连徐天都起身做出了阻拦状。
“张世豪在一线,士气不一定会崩,张世豪不在一线,士气必崩!”
张安平凝声道:“诸位,这一战的胜负,就看哪边能扛到最后,我们要是扛不住,在租界内的人手只有全军覆没这一个下场。”
听到张安平如此说,反对的三人尽皆沉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安平出了指挥部呼唤别动队。
现在的张安平,只能赌自己对士气的加成了——国军作战,很多时候并未露出败势,但坑比的军官、指挥官往往这时候先怯了,或者是想保存实力。
然后,退变成溃败再变成一败千里!
所以张安平不得不拿自己的名头去赌。
赌他活跃在一线,整编而来的四个团不会崩掉。
……
日军的进攻极其凶残。
因为意识到了情况不妙,为了尽快的击垮第三道防线,川崎故技重施,集中了所有的火炮,进行了单点突破,即:先从防线之上撕开一个缺口,顺着这个缺口不断扩大用以达成突破整条防线的目的。
川崎选择的突破点是煤气厂。
这里应该大破坏已经变成了废墟,不像其他地方一样有一栋栋楼房作为防守据点,在经过了炮兵反复来回的轰炸以后,川崎集中了手下最精锐的两个中队,打算一口气将煤气厂拿下来。
战斗在炮击结束后就爆发了,持续近二十分钟的炮击让煤气厂驻守的10团3营的两个连胆战心惊,面对着呼啸而来的日军冲锋,这些才被整编区区三天的士兵,本能的就想跑路。
“兄弟们,不要心急,放近了再打,小鬼子也是人,挨了枪子也会嗝屁,打不过了也是会逃的!”
从忠救军紧急驰援而来的军官,关键时候向士兵们打气。
他半开玩笑道:
“我知道你们怕小鬼子,也担心姓胡的这孙子把你们当炮灰——你们自己看啊,我就在最前面,我没死,日本人就还冲不过来,这时候跑是不是太亏了?你们就是想跑,先等我死翘翘了再跑。”
姓胡的军官这番话让士兵们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不少,过去他们遇到的当官的都是在后面,要么喊着给我冲,要么喊着给我上,胡排长现在可是在最前面呢。
“小鬼子来了——”胡排长话语还没落下,己方阵地砰的一声枪响。
鬼子一个没倒。
“着什么急——”胡排长扭头对后面的士兵们喊道:“调整呼吸,就按照以前打靶时候开枪,别心急,瞄准了再打!”
胡排长尽量不爆粗口,在他的指挥下,士兵们慢慢开始了反击,日本人的攻击因此受挫,冲在前面的鬼子兵立刻进入各种能藏身的地方展开了对射。
嘭
低沉的爆炸声响起。
是掷弹筒。
胡排长心中大骂,这小鬼子是欺负老子这边没有火箭筒呢是不是?
他扭头一看,因为掷弹筒的缘故,己方阵地的士兵明显慌了,他马上喊道:
“勤换阵地,别窝在一个地方,小鬼子的掷弹筒打得再准,射击位置只要勤换他们就抓瞎!”
“别对射,你们现在消耗的子弹还不多,跟鬼子对射吃亏,咱们不急,小鬼子攻起来咱们再打。”
“机枪组,换阵地,先别开枪,等我命令!”
胡排长接连不断的下着命令,总算安抚了士兵。
日军在一阵对射后,掩护着开始了重新进攻,胡排长不断指挥士兵,尽管他做的比绝大多数的国军排长都要优秀,但在日军掷弹筒、迫击炮和机枪的压制下,并未让日军的进攻受挫。
眼见日军越来越近,年轻的排长急眼了,开始在阵地内来回穿插,不断的调整手下的阵地。
日军注意到了这个活动频繁的人影,几次狙杀都失败后,以掷弹筒瞄准了他,再逮到了一次机会后,两支掷弹筒同时射击,在年轻的排长再一次活动的时候,用爆炸的尘埃淹没了他。
阵地上再也没有了年轻排长呼喊的声音。
日军立刻前压,慌乱的士兵们不断抵抗,可眼见鬼子越来越近,甚至感觉叽里呱啦的鸟叫声就在耳边,他们脑海中出现了被日本人支配的恐惧,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跑啊”,刚刚还在坚守的阵地,转瞬间就少了一小半人。
其他人想死战,但看到同伴跑路后,死战的意志瞬间被恐惧吞没,面对越来越近的鬼子,有的人抱起枪就跑、有的人则撇下枪就跑。
年轻的排长这时候迷迷糊糊的醒来,看到手下在逃跑以后大吼:
“老子还没死!都他妈回来!”
可惜这样的声音却无法制止已经成型的溃逃。
“混蛋!”
胡排长愤怒的以拳砸地,眼见鬼子越来越近,他抄起自己背着的冲锋枪,向敌人射击起来。
但终究只有他一人,仿佛是面对滔天洪水时候的一块顽石,尽管誓死不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洪水将自己淹没。
溃逃的士兵被人制止了。
二十多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他们,三十余名逃兵惊悸的看着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瑟瑟发抖。
“我叫张世豪。”
拦截溃兵的张安平没有下令开枪枪毙这些逃兵,而是坚定道:
“我不追究你们当逃兵的事,但我希望你们跟在我的身后,看一看你们眼中无所不能的日本鬼子,到底是不是铁打的!”
“我要是死了,你们再逃也不迟!”
张长官?
溃兵们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安平,不敢相信这位声名鹊起的大人物,会出现在这里。
但张安平却在说完以后不再理会他们,反而从他们之间穿过,坚定不移的走向了被他们刚刚放弃的阵地。
“真的是张长官?”
“我见过张长官的画像,确实是他。”
望着这支二十多人小队的背影,有人不安的问:“那咱们怎么办?”
“张长官这么金贵的命都不怕,咱们这些贱命还怕什么?胡排座上任这几天,从没有拿咱们当狗看,咱们……连胡排座的尸体都没抢出来,还算人吗?”
“跟上张长官!”
第一名溃兵转身,紧接着第二名、第三名……
所有的溃兵转身跟上了前面那支小队的背影。
阵地上的枪声还没有停,几个年轻的士兵环绕着年轻的排长,依然在跟即将冲来的鬼子兵战斗。
有士兵眼见他们即将被淹没,不由喊道:“排座……”
年轻的排长头也不回的回答:“屁,排长不带座!”
“排长,我们守在这,你去喊援兵吧。”
“喊个球,”年轻的排长大骂:“老子跟小鬼子打了三年,早就赚够了——你,滚出去喊援兵。”
年轻的战士回道:“我也不去。”
眼见有小鬼子从侧面压了上来,年轻排长大笑:“哈哈,刚才都没跑,现在让你们跑也没用了,兄弟们,跟小鬼子拼一把刺刀,输人不输阵!干!”
说话间,年轻排长便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一跃而起,可他还没有冲向侧边压过来的鬼子兵,砰砰砰的枪声就响起,绕过来的几个鬼子兵在一瞬间就被扫倒。
年轻排长回头一看,只见二十余人分散着冲了上来,下一秒,就有人冲过来将他扑进了单兵坑。
“张!长!官!”
年轻的排长认出了将自己扑进单兵坑的是谁后,不由惊呼出声。
“还能打?”
“当然能!”
张安平将冲锋枪甩给年轻排长:“那就干!”
即将被吞没的阵地,突然间变成了万丈的大坝。
洪水瞬间被阻拦,而随着激烈的枪声,日军如洪水一样的进攻,在临近“大坝”后被弹了回去。
只留下了一地凌乱的尸体。
重新回来的溃兵们,看着轻易就被打退的日军,看着日军狼狈撤退的背影,脑海中日本人战无不胜的形象轰然倒塌。
张安平示意别动队先去支援其他友军,自己则留在这里向士兵们喊:
“跟小鬼子打了这么久,他们什么德性我太清楚了,炮兵炸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炸,来回就这三板斧而已——愣着干什么,准备防炮!”
最后一嗓子声音很大,士兵们不由听从指令,撤到了后面的壕沟里,进入了事先就准备好的防炮洞。
张安平却选择了留在阵地上观察,胡排长被士兵扶着下去后回望才发现了张长官居然在留守,立刻急眼了,可这时候炮弹尖啸着落了下来,他被士兵野蛮的塞进了防炮洞中,开始接受炮弹一次次的蹂躏。
轰轰的爆炸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才消散,这时候双耳发懵的他们听到了阵地的呼喊:
“别愣着了,赶紧出来!鬼子的三板斧又来了!”
士兵们钻出防炮洞爬出壕沟才发现,张长官竟然在阵地中充当观察员的角色,可压上来的鬼子并未给他们震惊的时间,只好快速的冲进了自己的战位。
“小鬼子就这三板斧,仗着有几门炮就天老大他老二,呸,待会儿老子就端掉他们的炮兵,让他们哭不出来——准备作战!”
士兵们眼中高不可攀的张长官,用刚才的实际行动和满嘴的粗话赢得了他们最诚挚的认同。
面对新一轮鬼子的冲锋,士兵们再也不像之前那般的不堪一击,和日军打得有来有回,直到鬼子被再一次打退。
“就这?就这?就这!”
张安平大笑后用鄙视的口吻教训士兵们:“早跟你们说了,小鬼子也是血肉之躯,只要战术到位,收拾他们就跟捏死小蚂蚁一样!”
“准备防炮——我去其他阵地溜达!”
“我,张世豪,今天就钉死在这里了,我不死,谁他妈都不准当逃兵!”
“我死了,你们记得把我的尸体抢走!要是我的尸体落在小鬼子手上,被我折腾了四年的小鬼子,说不准会一人一口肉,我他吗做鬼都得气的诈尸。”
张安平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这个已经变成了铜浇铁铸的阵地。
尽管他没有和这个阵地的士兵们有太多的交流,但阵地上的所有人,却已然脱胎换骨。
已经走掉的张安平突然又回来了,他朝防炮洞中的年轻排长喊道:“忘了问了——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胡泽洲。”
“是个好名字,仗打完了你小子跟我最后一个从租界撤离。”
“是,长官!”
……
这一天的张安平,出现在了一个又一个岌岌可危的阵地上,一次次力挽狂澜,一次次带着溃兵重新夺回了丢失的阵地。
他没有向士兵们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告诉士兵们:
我死了你们再撤,撤之前一定要把我的尸体带走,我可不想我的肉被小鬼子一人一口的分食。
尽管很粗俗,但他用自身的行动和这句话给了士兵们一颗定心丸。
战斗持续了很久,一直打到了天黑。
日军始终未能彻底的突破一个阵地,从未打开过一个缺口。
甚至从下午三点开始,日军的进攻就越来越难了,之前他们还能时不时的突破一个阵地,可从下午三点开始,阵地上的守军却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即便日军进入阵地,他们也死战不退,也会用坚决的白刃战跟日军对抗。
这样的变化让一直川崎越来越抓狂,甚至在天黑后集中了手上的预备队进行了决死的突破,可依然未能成功突破阵地。
第三道阵地,铁打铜铸、坚不可摧。
……
一份又一份的战报堆在了土肥圆面前,土肥圆却没有心思看。
或者说,他不敢看。
因为每一份战报,都是有关法租界和城区沦陷的报告。
可不看报告也没用,因为参谋还是会进行报告:
“报告,保安局组建的保安军在庙前街大败。”
“报告,由巡警组成的警察一团发生了哗变,侯家路失守。”
“报告……”
“报告……”
土肥圆终于爆发了:
“够了!”
“现在,任何失守的报告都不要告诉我!”
“我只要川崎联队的消息!”
但在一个小时后,土肥圆又改口了:
“够了!川崎联队攻击受挫的消息不要再报告我了!”
“我只要川崎联队突破的消息!”
再然后,土肥圆就听不到任何消息了。
他就像一尊泥菩萨一样坐着,一直坐着。
直到天黑,他也没有等到能汇报给他的消息。
纵然不愿意面对现实,这时候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现在,城区内是什么情况?”
参谋立刻回道:
“城区和南市完全沦陷,法租界也已经沦陷,目前只有西城在我们手上。”
土肥圆只觉得天旋地转。
曾经,上百万大军在淞沪厮杀三月,上海才到了日本人手上。
现在,一天时间,主城区易手、法租界易手。
尽管西城、虹口和闸北还在他们手上。
强忍着眩晕,土肥圆又问:
“川崎联队……什么情况?”
参谋垂首:
“一直未能突破第三道防线。”
土肥圆自然知道没有突破,否则早就汇报了。
他以手撑地:“守在租界的是到底是什么军队?乌合之众不可能挡下川崎联队的猛攻!绝对不可能!”
“是英国军队吧?”
土肥圆呢喃道:“以两千英国军队为核心,再辅以万余乌合之众,以人命相填,对不对?”
“阁下……”
参谋这一次回答的更谨慎了,语速也更慢了:“根据情报,防守租界防线的是……是四个团。”
“张世豪秘密调来的忠救军吗?忠救军……终成大患呐!”
参谋小心翼翼道:
“不是,根据确切的情报,这四个团,是……”
参谋吞咽了一番口水后,才道:
“是皇协军第九师改编的四个不满编团。”
土肥圆茫然的看了眼参谋,参谋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你……出去吧。”
土肥圆的声音很温和,参谋如逢大赦,赶紧跑路。
下一秒,屋内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土肥圆崩溃了,他不敢相信挡住了川崎联队猛攻的竟然是皇协军第九师!
一顿打砸后,土肥圆跄踉着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一脸平静的站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向派遣军司令部发报。”
“告诉他们,上海……危在旦夕。”
“请求……支援!”
这一刻,只听得哗的一声,土肥圆的里子和面子,碎了一地。
终究是向派遣军司令部求援了,而这也意味着他土肥圆,承认遭遇了彻头彻尾的失败!
……
租界之战。
整图。
(徐百川部和金泽区域位置不太精准。)
南市、城区、法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