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贞这一路走下来,嘴角噙着的笑意不曾减少,反而越发盛。
这群勋旧,果然财迷心窍,并不乐意看到自己的利益受损。
这是好事。
之后慢慢引导就是。
大明的意思也很清楚,那就是清账朝鲜的户册,让朝鲜和大明的一些行政体系开始挂钩,逐步完成兼并。
治理地方,不是兵马拉过去就能解决的。
破坏谁不会,难的是对本地的物产、生产资料、人力资源配置的问题。
沈贞被朱厚照耳提面命了一阵,得知了朱厚照对朝鲜的心思。
朝鲜卡在了航道之上,是大明必须控制的海上二线防御区域,同时也是外东北航道重要的中转。
以前朝鲜多山,难以开发。
但现在,朝鲜的山可以种植土豆、玉米这些作物,并且还能大规模封山育林,形成相对原始的区域,变成自然屏障。
在朱厚照的设想之下,如果有敌人从东洋而来,第一战必须在倭国打。
第一岛链,是永远不沉没的航空母舰。
如果倭国被突破了,那么朝鲜半岛就是海陆第二条防线。
不管是大明的反攻,还是敌人想要入侵大明东北、京城、山东、淮水、长江入海口,都必须拿下朝鲜,才能完成后勤基地的架构。
所以朝鲜之于大陆,便是重要的手臂延伸。
朝鲜必须握在大明手中。
因此,大明要拆分朝鲜,变成三部分。
南边的高丽省,进行三个防御节点建设。
洛东江入海口的庆尚、熊津河的光州、以及汉城沿线。
北边的延边省,则是沿着汉江北岸和山区,以及平壤重镇进行安排建设。
真正的防线是放在鸭绿江和大同江南岸,这边都是辽宁、吉林两省的延伸,尤其是辽宁未来的延伸,更是最为重要。
毕竟敌人进军,安东是最快进发之地。
总而言之,朝鲜必然会农业化和军事化,成为大明东北的屏障。
所有重镇,都会沿着河流安排。
可以预料,汉江——洛东江极有可能挖通,甚至就连汉江附近的水域都可能直接炸山,强行将朝鲜一分为二,就跟当初蒙元挖山东运河一样。
直截了当挖通海水,代价虽然有可能导致海水倒灌,土地盐碱化。
但站在军事战略来看,这是值得的。
能减少一大笔的航运费用。
想着想着,沈贞来到了朝鲜都护府。
看着眼前这座恢弘的府邸,再看看水原城内的衙门,两相对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烦请阁下请张都护,圣旨到。”
沈贞从身后侍从手中拿出节杖,朝前一正,瞬间让这群守门的张家家仆,吓了一跳。
刚才还寻思这群朝鲜人干啥来着,没想到居然有大明来的使者!
连滚带爬的进去。
张鹤龄正跟着美人打水漂,嬉嬉闹闹好不自在。
“老爷!老爷!朝廷使者来了!有旨意!”
“?”
张鹤龄停了手中的石子,下意识的感觉到遍体生寒:“不是!我这才安稳的过了两年,我那大外甥不会又要把我往什么鬼地方丢吧!”
“这,老爷放心,外边就来了一群朝鲜人,没有带兵。”
“果真没有带兵?”张鹤龄一听,猛地腰杆子直了,底气也足了,神情又一次恢复了傲气。
他现在呆在朝鲜,每年赚个一百万元,日子过得美滋滋,可别再给他丢出去了。
他可不想跟自己那个愚蠢的弟弟,张延龄一样,跑去什么千岛都司,跟一群伴家人天天吃生肉。
所谓伴家人,就是阿依努人。
阿依努人自称无塔里人,在他们的语言中,是伙伴的意思。
所以,千岛都司建立之后不久,本地所有阿依努人,同时被理藩院正名为“伴家”。
但就算是很快完成了初步的联系,本地的苦寒还是让张延龄叫苦不迭。
不过如之奈何,谁让他在北山都司折腾得厉害,让皇帝丢他去千岛都司重新开辟督抚呢。
所以,只要不是军队来亲自“护送”他去酷寒之地就任一方都护、都督,那就不用怂!
张鹤龄轻咳一声:“请进来,摆香案,然后让他们等着。准备沐浴更衣,迎旨!”
“是!”
下边立刻忙碌起来。
沈贞他们进来府邸,看着里头水榭楼台,各种园林,再比比自家的院落,矮小狭窄,眼前这种堆叠层景,甚至人工造山、湖,怎么看都觉得自家号称奢华的屋舍就是个屁!
这才是大明才有的大气吗?
太美了!
沈贞倒是平静,他好歹也进出过豹房、南苑,知道什么才叫天家气派,也去过魏国公的莫愁湖别墅。
那是真的层染风光,碧波千顷,万化喜人。
大好风光都看过,眼前这个还未长全,才刚刚完成基本造景的府邸,也就那样。
“咳咳,不要乱碰。”
几个张氏的朝鲜家仆,一脸不屑的看着这群朝鲜官吏,警告着:“不懂就学学这位天使,站如青松,浩然正气,就你们这样,与猴子何异?”
一听这话,这群朝鲜官吏脸色都难看了。
倒是沈贞淡淡的看了一眼这几个朝鲜奴仆说:“作为奴仆,也要有奴仆的举止,我们是客,你们是家奴,代表的是主家的脸面。这般出言嘲讽,当心以大明律处置你们不敬之罪。”
“……”
这群人脸色微变,不敢反驳沈贞。
而朝鲜官吏上下对沈贞更多几分感激。
差点脸就要丢光了。
等了一个时辰,香案都摆好了,张鹤龄才姗姗来迟:“哈哈,抱歉抱歉,来晚了!沈贞是吧。在朝廷里,任那个什么……”
“下官礼部郎中领鸿胪寺朝鲜使馆副使,沈贞,见过张都护。”
“郎中……”张鹤龄的笑容微微僵硬,接着目光微动道:“官职不低啊!四品了呢!”
“承蒙天恩。”沈贞持节,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十分平和。
“真看不出来你是个朝鲜人。”张鹤龄咂咂嘴,他平日里看到的朝鲜人,很容易陷入激动情绪,敏感且自卑。
眼前这个沈贞,就没有这种激动情绪,更多都是平和,一举一动,都十分雍容。
这些年被朱厚照到处丢去开荒,张鹤龄也成长了很多,所以对于沈贞这些朝鲜人的情绪,也会有所拿捏。
“在下确实是朝鲜国人,但更是汉人。”沈贞平静回答,“若非家族仍在朝鲜,或许现在已经移籍顺天了。”
“你已经四品了,有资格落籍了。”张鹤龄摇了摇头,“算了,不说那些没屁用的话。我那大外甥,又要怎么折腾他这个老舅。”
“都护慎言,陛下仁德,岂会令都护受欺负?”沈贞摇晃节杖,身上佩环随着他走向香案开始响动,然后走到了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