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朝。
徐质漠忧心忡忡。
虽然腰间有尚方剑,但这玩意儿压根没个鸟用。
现在京中七成兵力控制在范坨手中,剩下三成之中,自己只拿了一成,根本没啥用。
此外,最重要的就是,黎椅今天说话的态度,给他带来了身体和心灵上的深深震撼。
原来黎椅已经彻底跟外界脱节了!
一直宅在宫里,丝毫不知道大明究竟变化成什么样了!
还以为现在是正德初年,还能靠招揽一些大明沿海的海盗、倭寇,然后让他们送来女儿联姻吗?
想什么呢!大明早就今非昔比了。
现在是别人抢着去大明,大明在香港也有港口,当地的百姓子女基本是在本省内婚娶,了不起就是招赘。
但上次朱厚照为了填东瀛三都司,在全国范围内抽调赘婿。
上一次抽调赘婿带来了什么后果?
沿海六七个省份的富庶地区,赘婿被一扫而空,本地女人只能重新寻夫婿,结果闹出了本地女人不足,官媒强制下场将多女家庭的女子拆出去,将女人带往关西、青海、大漠这些地方嫁给戍边的军户的事情。
现在,在大明当赘婿都是风险,所以本地招赘的人也不敢招赘了,正常婚丧嫁娶,然后被立字据,长孙或者次孙跟女方家庭姓,然后遗嘱将家产留给长孙。
朱厚照是一出手就摧毁了大明传统的赘婿婚。
只留下长子长孙用来继承,或者干脆过继远房亲戚的孙子回来养。
可以说,沿海赘婿被一波团灭之后,本地男女比重立刻持平,婚丧嫁娶都是由子女们自由的,风气进一步开放和保守趋于瓦解。
理学大儒已经开始大骂世风日下了。
当然不管理学大儒怎么破口大骂,但现实就是大明现在的结婚成本全面降低了。
而且是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尤其是沿海的地区,一轮一轮被朱厚照蹂躏碾压,人口不断梳理,本地的男女比例是均衡的。
现在全国都盯着男女比例失调的家庭,你要么赶紧让孩子去纳夷妾,要么只留长子长孙,剩下的全部送去闯荡四方。
大明到处缺人,去了就有地有活路,只要你肯干,你努力,你就能获得史无前例的升迁,就算你懒惰也没事,冰天雪地会教会你什么叫做勤劳。
总之,大明是不断吸纳外来女性的黑洞,自己都不够分的,你还想往外带?
除了拐,徐质漠是想不到解决方法。
但拐也会闹出不必要的事端,大明连续打拐,现在可不是后世还要顾忌国际影响,安南本身就是藩属的一员,大明警部现在已经跟安南丞相府下属警曹进行垂直管理了。
在他对安南有控制权的时候,他反对了很多次让大明无法染指。
而现在,他失去了对安南的控制,大明的警部立刻就对接了本地的警曹,这就能说明大明是可以直接干预本地执行力的。
真要拐了大明人,这只会落人口实。
所以,不能做。
但不做,自己真的还有活路吗?
“罢了,尽快绸缪,先从南洋买一个混血,佯装成汉女,然后我再谋划后路。”
徐质漠决定套现跑路了,当初被阮平波拿捏了以后,他就一直对北方动静保持警惕。
所以一直给自己悄悄准备了不少后路,但都只是节点,现在也是到了纺织成逃生绳索的时候了。
就这么的,有人开始陆陆续续将人送入升龙府,徐质漠一边整顿自己控制的心腹部队,一边跟仁义会取得联系。
三日之后,玉润茶楼。
徐质漠下了马车,看着街边的幌子——“北京老字号”。
是的,这是从大明开出来的连锁茶楼,同时背后有一个大股东——锦衣亲军都督府。
徐质漠今天是乔装的,像个大明来的读书人。
头顶的乌纱帽,十分惹眼。
而安南就没有戴乌纱的习惯,毕竟本地气候太热了。
入内,小二赶紧上前来,用生硬的官话到:“客官几位?品茗还是走友?”
“走友,三号房。”
小二倒是没听出话来,边上的大堂经理轻咳一声,让小二退开:“这位贵客,尊姓大名?”
“免贵姓南。”
“稀客!请随我来。”大堂经理谄媚的搓了搓手,邀请他来到了梯房。
这里有门童,后方能听到轰鸣声,是锅炉动力梯。
很吵,但上楼很方便。
拉上铁门,大堂经理拿出钥匙,打开了梯子墙壁上的铁盒子,然后再取出第二把,插进去旋转一格。
同时能听到大量的机械齿轮卡上位置的声音,接着梯子开始上升,很快升到二楼,他继续转动下一个。
就这么一层一顿,直到第五层停下,然后第五层门口等待的门童拉开了栅栏,将他请出来。
而大堂经理则是说了一句用茶愉快,就重新下去。
而另一座梯子开始升起,下楼就靠这座了。
徐质漠走到了玉润茶楼的五楼,能看到落地窗,以及隔壁穿着特殊服饰,妆容优雅,就是肤色偏黝黑的南海各地岛屿的女人。
这些女人统一训练过,举止从容,再配合服饰点缀,颇有诱惑。
看到了徐质漠的大明读书人打扮,一个个恨不得黏上来,搔首弄姿,着实吸引人眼球。
“倒是没看出来,一座茶楼最上层,居然还有这么多藏污纳垢。”
徐质漠看到了这层上等待他的人,一个穿着朴素袍服的男人。
男人闻言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后随意的说:“徐相何必为难苦命人呢?
可别学尽了恶儒,劝人从良又逼良为娼。
她们只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若是没有这般搔首弄姿,供人挑选。
等她们见惯了繁华,年纪大了,真的能认清自己的实力,平淡的跟着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种地吗?
若是有看中的,以徐相的身份地位,她们也只是徐相手到擒来之物罢了。
但对于她们来说,这就是天大的幸运,可以改变自己,甚至改变家庭,所以对她们来说,青春只是赌注,既然拿着上赌桌,哪怕十赌九输,哪怕终有一日被厌弃。
她们也可以说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荒谬!”徐质漠忍不住一甩袖子,要不是还有事情,他肯定现在就走了,“大明难道只有你这等小人吗?”
“小人?随便吧,有些恶事重要小人来做。而这一切都是命运里标注好的,我卖了自己的一切,换来国家安定,子孙康定。
至于这些女人,换来了她们想要的攀高枝机会。
而徐相,不也需要用女人送去内廷,让黎椅继续支持你?”此人呵呵一笑,“当然,徐相不屑下作,但送进去的女人,可就有可能被发现端倪。
若是因此触怒安南王而被杀,填进去的虽然不见得是徐相,但这个女人必然难逃一死。
但就算是这样,这些女人依旧肯赌这一会回。
因为,这是她们自诩的翻身机会。
曾经官府下来筛选她们,我也问过他们,是否愿意嫁入大明民间,可惜她们都拒绝了。
她们渴求一步登天,自然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所以,不必把自己和她们贬低,人格平等为天命之公平。
她们漂亮,身材好,并且愿意拿青春做赌注,去搏取一步登天的机会,这也是她们的天赋赋予她们的机会,这也是天理之公正。
就怕有些不自知的,怨天尤人,不去努力,也不知如何管理自己的预期。
徐相,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你说是吧?”
徐质漠冷冷看着眼前这个锦衣卫,片刻之后叹息道:“大明真的遍地人才了吗?以你的口舌之能,岂会居于此地?”
“怎么说呢?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我居于此,便是我某个能力不达标,这才没办法往上走。
可能是家庭、也可能是机遇、当然更多可能是选择。
就比如徐相,原本只是一个求学商贾,不也一夜之间,成了一国宰制了?
时代的机遇就是风口,猪遇到了都能起飞,何况人呢?
但一旦时代的红利落幕,一切回归平常,不是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都得还回去。
所以,安之若素,坦然处之,随机应变。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徐质漠忍不住抚掌,厉害!太厉害了!
这人最后一句话来总结这一篇太厉害了。
最后这句的意思是:君子在自己所处的低位上行使自己所奉行的道理,从来不会倾慕本位之外的东西。
在其位,谋其政。
“那么如何解人欲之言?”徐质漠忍不住问。
“此言易耳,于势而行法,趋法而至道,大道向背,不过人心南北。
世事殊可贵者曰梦想。
梦想素己心,可言曰志。
匹夫不可夺志,有志者,为士哉!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观己之志,明心定性,凝练疑问,分析周身环境,得出所在,可谓知知。
读书明智,博学笃行,慎思明辨,审时度势,悟空觉明,至诚至性,可谓知行。
是以,人综万法而率中庸始于一,致万事万物经纬条理无错哉,可谓行知。”
徐质漠呆了好一会儿才说:“大明可又出贤德哉?此论何人所做?竟然……竟然如此……如此殊胜!”
“作者佚名,只是徒留书稿,投了大明太学府,引得一片热议。我觉得不错,梦想殊为可贵,梦想是志向的一部分,但可以不用做到志向那么伟大。
可以为了改善家庭环境,也可以为了让心中所爱之人绽开笑颜。
梦想一词,缥缈却不迢迢,可追可逐,却道阻且长。
但一旦实现梦想,便可再去追逐下一个梦想,志向只是无数梦想的集合。当然,违法乱纪的梦想要不得,所以这些女子梦想用自己的青春搏她们渴求的出身,这是梦想,保持尊重。
不过未来如果法令更迭,明令禁止纳妾等事情,言此违背公序良俗,那这就该被唾弃。
梦想也只能行于天下大势之间。
好了,浪费了不少口舌,徐相需要的南洋娘惹,已经准备好了,选谁您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