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朕!”
朱厚照怒吼了一声,接着发出了剧烈的咳嗽:“你们……为什么不敢回答!到底是不是真的!”
“陛下,这一切,都是江彬之流扰乱朝纲所致。”
安庆知府张文锦心下一动,上来就把所有罪责推到了江彬他们身上。
“好!很好!朕信你们一回。回去之后,东厂和锦衣卫,都给朕去查。不管是哪路大臣,只要有贪污六十两以上者,从太祖旧制!”
朱厚照猛地一拳砸在边上一个卫兵的盾牌上,怒斥道:“此次只查文臣,此乃祖制,谁敢妄言,立斩不饶!退下!”
朱厚照要喝退群臣。
但群臣已经跪了一地。
梁储也傻眼了。
没想到他居然要直接上太祖旧制。
“陛下,此事理当从长计议。”
梁储赶紧拦着也跪在朱厚照面前。
不跪不行啊!
他自信自己清廉不怕查,毕竟每年朝廷都有赏赐,也算能过活。
但是底下是什么样的,他能不清楚?
六十两,那大明九成九的官都得换一茬。
朱厚照眯起了眼睛:“梁师傅也贪污超过六十两了?”
梁储面色一肃:“臣自诩廉洁,若是贪污逾六十两,臣愿受罚。”
“好!朕信你。可是余者呢?”朱厚照看着地上的大臣,然后看到了一个家伙站着,傻了一下。
王守仁?
这货居然没跪……
“那么其他人呢?”朱厚照也不给他们回答的机会,指着后边的帐篷,“宁逆以皇考及朕,不治贪污死罪,而觉天下将亡于朕之手,尚且斗胆起兵。难道你们要看着其他诸王,亦或刘五刘六这等草莽也举旗叛逆,忘了我大明天下吗?!”
“是想要朕当这个亡国之君,还是说你们觉得大明亡了,尔等还能跪迎王师,当那贰臣?”
朱厚照上来没有骂娘,而是骂他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已经让这群人快要扛不住了。
这个杀伤力,直接让群臣都叩首大喊:“臣等断无此念!”
“断无此念?好一句断无此念!那为何,不查吏治?贪污不治死罪,是皇考觉得刑不上大夫。可结果呢?宁逆起事,十余万景从流民何处来?百姓无田可耕,皆是尔等中人,贪婪蚕食百姓田土所致!就算没有,那么你们购置田土的银钱从何而来?”
朱厚照气吼吼的又反复来了一句:“很好!好得很!朕一直呆在京中,看着尔等替朕牧守天下,你们就是这样替朕看顾天下万民的?偌大天下,竟然找不出一成贪污不超过六十两的官吏吗?”
众臣面露愧色,能混上来的,又有几个敢说自己手一定干净。
尤其是这一次来的,不少大臣都是江南州府的长官,他们委任一方,就算不贪污,底下的孝敬也会落在他们手中。
有了孝敬,也是在助长风气。
“来人!”
朱厚照懒得再跟他们废话了,吼了一声,围观的兵士外,一个太监匆匆进来:“陛下。”
“魏彬,将这些贪赃枉法的混账全部押下去!彻查!贪污六十两者,官服给朕全部扒了!若是在讨伐宁逆祸乱立功者,暂时戴罪立功!朕要彻查,要把天下所有贪官污吏全部处死!混账!简直混账!宁逆起兵,竟然还有尔等助纣为虐!江南号称富庶,又哪里来的十万流民!”
朱厚照充分发挥了气急败坏和跳脱荒诞的性格,直接一开口就要清扫天下官员,这就很朱厚照。
但魏彬犯难了,压低了声音在朱厚照身边说:“陛下,此事……”
“让你去做,我大明现在还找不出不贪赃枉法的贤臣不成?”朱厚照踹开了魏彬。
梁储一看朱厚照真要动手了,赶紧出声:“陛下!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啊!”
“梁师傅,我大明太祖高皇帝祖制是什么?”朱厚照黑着脸咬着牙,“太祖高皇帝前几日才托梦给朕!才庇佑朕在清江浦活下来啊!祖宗有灵啊!你们不怕太祖高皇帝,朕会不怕?况且,梁师傅你才说了,朕不能乱祖制啊!皇考是祖,可太祖高皇帝,才是我大明的祖宗啊!”
梁储脸颊抽搐。
清江浦一事,他路上也了解了。
朱厚照都沉下去快盏茶功夫突然会水游出来,要知道之前他可是不会水的!
现在,托古改制,让你们好好尝尝太祖高皇帝的铁拳!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对梁储缓和语气:“梁师傅,朕信你清廉,你与魏彬一同查吧。”
“至于你,王守仁……看你不跪,倒是让朕想起了王师傅(王华,王守仁父亲)家境优渥,想你也不屑贪污,也一并随着梁师傅彻查。若是有疏漏,朕唯尔等是问!”
说完,朱厚照踏出军营。
然后江彬留下的兵马,很快出现在他身后。
江彬自从被朱厚照打发去彻查通敌的案子之后,他的兵马很快被自己接收,然后江彬留在军中的亲信,都被朱厚照安排进了大汉将军的营地,美其名曰训练大汉将军。
但实际上就是为了将他们从旧有的军中隔离开来,好让自己的人尽快将江彬营彻底控制下来。
没了兵权的江彬,也不过就是他手中一把好刀罢了。
而有了兵,朱厚照才敢在营地内大发雷霆,要把讨伐宁王的功臣们也拿下。
一切,公事公办。
但讨伐宁王的功臣们,却有可以戴罪立功,最后最多就是免死。
至于劝?
劝不动。
正德朝,虽然开始和文官妥协了,但还没有彻底丧失对地方的控制权。
要动手,朱厚照还是能扫掉一半替死鬼的。
当然,核心不是真的要干掉文官集团。
而是要把他们这二三十年的好日子,彻底掐掉。
同时逼着文官们跟自己协商,重新集权。
背后弯弯绕绕,其实就是朱厚照直指在梁储进来的时候,跟朱宸濠说的搞钱核心:开海。
至于操作,朱厚照已经准备好了三板斧:大义、利益、讲感情!
总有一套适合你!
于是,淮安大营外,以梁储、魏彬、王守仁为首的临时调查处,于正德十五年,九月十八日成立了。
审查对象,就是衮衮诸公。
以及,锦衣卫送来的钱宁收集的诸公贪污受贿的资料。
钱宁也不算彻底的废物,否则朱厚照也用得不安心。
九月二十二日,三人碰面。
看着一条条,一件件,王守仁平静的合上卷宗:“照着下狱夺官吧,十不存一。”
梁储黑着脸夺过这套卷宗,看完之后也忍不住怒拍桌面:“他们到底在想什么!这可是民脂民膏啊!”
卷宗上,基本上均摊下来,每个人都是三千两以上的贪污,最厉害的那个已经贪污了四万白花花银子。
简直没法看。
这还是钱宁收集来的,准备排除异己用的,真正多少,得抄家才能看个大概。
王守仁不说话。
三人中,他职位和爵位最低,也没什么心思争权夺利,只是慢悠悠的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这天下世宦,确实该整治一番了。”
魏彬则是看着气氛凝重了,拱了拱手:“皇爷很少如此愤怒。宁逆之事,终究是逆鳞一般的事情,不管此番大狱如何大,也都说得过去。”
梁储忍不住了:“魏都督,吾要见陛下。”
“皇爷谁也不见啊。让我们查完了,递上卷宗之后再说。”
“不行,不见我也得硬闯。”梁储打定主意要劝朱厚照回头了。
没想到一场落水,竟然演变成这番模样。
“可是,皇爷带着三千锐士,亲自去了淮安府,说是要彻查地方吏治到底败坏到什么程度了。”
魏彬又说。
“什么!”梁储惊骇失色,赶紧冲出去,骑上马就追着淮安府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