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七年,三月二十六日,皇帝摆驾南下南京。
船上。
朱厚照叼着烟斗,站在甲板上吹风,然后抽口烟。
江南那边局势变化,有点绕。
朱厚照只调查到了谢迁他们动作不少,但很多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们的精力,似乎并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尽快对商人阶层触及话语权的手,进行打断。
士大夫,不允许商人触碰他们不该触碰的利益。
在华夏郡县制体系下,商人只需要成为士大夫们的走狗就行。
因为华夏的郡县制,是一套成体系的地主阶级瓜分世界大部分蛋糕的制度。
你一个商人,仗剑行商,是想要干啥?造反吗?
这也是为什么东南的商人,最后相当一部分变成倭寇的原因。
你不带他们玩,那他们只能抢劫更弱者。
本身,华夏的商业体系,诞生就是一个悲哀,但也符合时代。
朱厚照吐出烟圈。
两岸的景色不断后退,越往江南,春意盎然。
“陛下。王大人求见。”
“宣。”朱厚照的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
王守仁又出现了。
“先生。”王守仁行礼。
“又有问题了?”朱厚照转过身,一只手扶着烟斗,长长吸了一口,“让朕猜猜,你在思虑如何将天演与仁德关联到一起,对吧?”
“……”
王守仁默默抬头,双手作揖:“请先生教诲。”
“我也不知道。”朱厚照撇嘴说道,“如果我知道,我也不会将这玩意儿拿给你了。”
“不!先生一定有所感悟!”王守仁不死心。
朱厚照耸了耸肩,拿着烟斗递给王守仁看:“这里头的烟草,是海外进来的。大明境内没有,为何?”
“这……”王守仁张了张嘴。
“去,把那个迪亚克带上来。”朱厚照嘱咐了一声。
很快,迪亚克被人从甲板上喊上来,他现在负责前面甲板的清扫工作。
“这个,是斯班崖人,蒲土糕国的宗主国人,他的国家一只船队,刚刚完成了一场环球旅行,前后历时三年,从正德十四年从斯班崖国出发,去年经过吕宋,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了斯班崖国。也就是说,我们脚下大地,是一个球体。”
朱厚照再言,王守仁震惊的看着迪亚克。
迪亚克点了点头:“麦哲伦爵士,虽然死在吕宋的土着手中,但确实证明了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个球形。他们从西边出发,绕过哥伦比亚和巴西利亚,再抵达吕宋。我们北上作为雇佣兵的时候,曾经遇到了他们在吕宋遭到攻击的船队。”
“现在,张衡的浑天说,算是正确了大半。那么,朕且问你,既然大地是个球体,为什么我们能站在这上面?”
朱厚照真不知道怎么将天演和仁德牵扯到一块去,因为他国学根底就那么一点,能忽悠得动王守仁,已经是利用了“知识代际增长”的特性,压制王守仁的。
真要让他亲自做学问,他肯定做不到,所以干脆一点,直接用更新的东西压制他。
让王守仁自己去思考。
“所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你既然主张知行合一。那么现在我这边得到了资料,大地是个球体 ,那么为什么人不会从地上掉下去?是因为什么呢?这个朕不知道,但你可以找人证实真伪,找人去调查你想要的资料。”
朱厚照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这个迪亚克,留在你身边当个书童,你试着教化他,也试着了解外边的世界。世界很大,不要老是局限于汉地九州,显得小家子气。”
说完,朱厚照叼着烟斗走了。
王守仁则是看着迪亚克:“你叫什么名字?”
“迪亚克·弗朗西斯科·佛朗哥·保利诺·桑切斯,用大明的称呼为,保利诺·迪亚克。”
迪亚克快速的回答,一连串的音调让王守仁一愣:“可你不叫迪亚克吗?”
“迪亚克·弗朗西斯科·佛朗哥是我的名字,保利诺是我父亲的姓氏,桑切斯是我母亲的姓氏。所以用大明的父系在前的称呼,我应该叫保利诺·迪亚克。但我们平常称呼很少用真名,多是用教名和父姓组合。”
“等等,教名又是什么?”
“教名就是在还是婴儿的时候,由教父给取的名字。不过我的教父就是我的叔叔,他给我取名迪亚克。而弗朗西斯科是我的本名,佛朗哥是我家族祖上的封地所在地,我的祖爷爷曾经是卡提斯蒂亚王国的骑士。”
迪亚克官话不错,尤其是养伤期间也没别的事情,就让通译教他。
迪亚克显然也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官话,就是有一些典故还不懂。
不过日常交流不算什么难事。
王守仁弄清楚了斯班崖人名字的组成之后,下意识道:“你们信仰的主有什么特征?”
“主无所不能!”一提到基督教,迪亚克就滔滔不绝起来。
他曾经也想成为一名神甫,奈何修道院里的修女姐姐按捺不住寂寞,喜欢上了还是小正太的他,就搞到了一起,以至于被发现的时候,气死了一个神父,因此被教会学校除名。
讲述曾经的故事,王守仁发觉了一种不一样的文明体系。
……
船队在四月初三这一天,抵达了南京。
此时的应天上下,严阵以待,迎接朱厚照的到来。
尤其是其中,还能看到一圈蟒袍亲王、郡王。
他们都是朱厚照诏令来的藩王,给他们选陵宫的。
临近的也都到了,河南的藩王,现在也都抵达了初十左右就会到来。
“陛下驾到!”
朱厚照排场肯定是最大的,一出现南京,南京养老的文官和郕国公朱辅、魏国公徐鹏举纷纷迎接。
“问陛下、太后、皇后圣安。”
“免礼。”
“帝曰:平身!”
“谢陛下!”
群臣行礼完毕,然后迎接朱厚照入南京皇宫。
朱厚照是第二次跑来南京,所以对于南京皇宫还算清晰,不过太后是第一次来,因此看着皇宫模样,不由得对朱厚照说:“这南京的宫,可比北京的大多了。”
“大了将近三分之一。”朱厚照眺望着这座在满清之后,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南京皇宫,不由得感慨起来,“是真的大。北京的皇宫跟这里比起来,都显得小气。”
南京皇宫,比北京皇宫大了将近二十八万平方米呢!
“你可不能想当然的就去建了!”
“晓得晓得!儿不会造的,不过南京皇宫,一直空置,孩儿半年前就安排人来修缮,但现在依旧半数不曾修复,一直放着也不是个事儿,得想办法利用起来。”
说完,朱厚照指了指左翼一座宫:“孩儿打算在这里造一座宗人学府,改造一下,让宗人学子也能在此就学,听闻相当一部分宗人,已经不知道怎么耕种,就得把他们集中过来练练。就跟当年太祖练诸王一样,不懂得种地,统统挨鞭子。”
“随你折腾就是。”太后也没说什么,反正南京皇宫空着也是空着,能利用起来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