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九年,五月初八。
承德行宫内,朱厚照沉默的坐在椅子边,不远处,张太后正对着一座神龛礼佛,口中念念有词。
嗡嗡声,让朱厚照有点难以沉下心来。
因为皇后要生了。
其实前几天,皇后就已经在喊肚子不舒服了。
直到今天早晨,羊水彻底破了。
但现在已经快三小时了,孩子还未诞生,不由得令人心头一紧。
“陛下,可否使用助产钳?”
一个老稳婆匆匆走来,一脸焦急:“孩子的头太大了,卡住了产道……”
“用!”
“不能用!”张太后突然起身,一脸严肃的看着皇帝:“助产钳这东西本宫也看过,实在太耸人听闻了,哪有这种生育方式……”
“母后……”
朱厚照刚想要反驳,突然内里传来哇哇大哭声。
“出来了!出来了!”
一个宫女跑出来,兴奋的对皇帝说:“回陛下,娘娘因为不愿用助产钳,使劲了些……”
“让女医进去,检查身体,不要大出血了。”朱厚照喝道。
助产钳的使用,是为了减少生育过程中造成损害的可能,强行生产,是有可能要命的。
“佛祖保佑!肯定不会有事的。”张太后看朱厚照这般焦躁,眉头微皱:“你也不必这么紧张。”
“皇后必须安然,不然……”
朱厚照还未说完,稳婆已经抱着孩子走来:“恭贺陛下,是龙嗣。”
“什么!皇天在上!佛祖保佑!”张太后都快笑晕过去了,“好好好!是个男孩是吧!好啊!”
朱厚照本来想要上去抱,结果被张太后抢走了。
她宣完佛号,撩开襁褓,看到了小雀雀之后,长舒一口气说:“陛下,真是个男孩。”
朱厚照远远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眼睛还没睁开,皱巴巴,丑丑的。
接着他又想伸手去抱,却被张太后带着离开些说:“皇帝不能冲撞孩子,这是宫训,等孩子满月了,再见面,现在更是要小心。”
明代的后宫,虽然没有清代那么会折腾,但规矩也不少。
尤其是对于孩子的规矩。
皇帝一般是连后妃生产的宫殿都不能进的,不过现在朱厚照人在承德行宫,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不过看张太后这般坚持,朱厚照也只能不去抢,沉默了一下说:“传旨,皇后所出是嫡长,当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是!”
随驾的张品应了一声,赶紧离开。
消息传出行宫,不一会儿欢呼、万岁的喊声此起彼伏。
很多人,真的对朱厚照能生而兴奋。
因为这意味着,国家传承有序,不至于发生太大的变动。
当然,随军的诸王,可就没那么兴奋了。
秦王提着一壶酒,去找衡王。
衡王见了,两人对酌。
“天命果在陛下,不必太过心忧。”秦王也不知道怎么劝好,就说了这句话。
衡王点了点头,与他碰了一杯说:“只是我担心,皇长子一出,下边得乱。”
“你是说……”
“这一个月,直隶省境内乡镇企业,你知道增加了多少吗?”衡王问秦王。
秦王摇了摇头。
“六千家。”衡王深呼吸,缓缓说道:“很多私营的染坊,都被乡镇百姓集资盘下来了。直隶境内,这几年被陛下大量撒钱,百姓手中家家户户,都有个一两元存款。
现在,直隶乡镇户是八百万人,也就是差不多十五万户上下。
每家取中值只有1.5元,十五万户相当于有二十二万五千元。
二百二十五万不……现在是二百五十万两银子了。
这笔钱,被陛下从百姓手中分出来,投入了大量的乡镇基建当中。
之前,直隶巡抚衙门,还只是投到县,现在乡镇这边,已经由各家为了承接产业,自行解决了道路的新建、街道门号归纳、户数拆分。
以前,农人们还不愿意拆分户数,毕竟拆出去了,乡镇土地其实已经分完了,各家就这么点,拆了就等于要分家。
现在,乡镇集资是按户办的,各家的股本,以后是可以分给子孙继承的,所以百姓们早早筹钱、贷款,拼了命的将自家丁余拆出来,然后去认更多的股,集资一多,我刚才说的预估还不止。
我猜,年底报告打来,直隶一省,乡镇自行集资,应该不低于六十万元。”
秦王的手顿了一下,接着震惊看着衡王说:“有这么多的吗?”
“只少不多。”衡王点了点头,“但我更在意的是后续,直隶这般扩张,需要更大的市场来消化后续的产出。北方各地,已经开始自发套种棉了,南方松江的棉布,面对北方直隶、山东、河南三省的产出,一点优势都没有。”
“江南财源断了就断了,咱们现在又有谁家有江南的财源?”秦王露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是这样没错,但我担心的是,这么多棉布,会随着道路,朝着四面八方扩张,到处都需要市场承接,江南不会坐以待毙,那么你觉得江南会怎么办?”
“你不会以为他们要决运河吧?”秦王笑着说出这话后,眼瞳立刻紧缩,看着衡王正死死盯着他,神情严肃认真,心在颤抖:“不可能!他们怎么敢?”
“运河没了,江南物资就运不上来,朝廷就必须投钱在运河上,这能延缓直隶省的联营扩张。一旦全国范围,都跟直隶一样推行联营,江南对于北方,将再无效力。所以,如果我是江南士绅,面对陛下铁了心一定要打击自己产业的行为,那么两淮决堤,将会是一场很好的计划。”
衡王的话,让秦王不敢再聊了:“咱们还是聊点别……”
“不,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衡王深呼吸,“我最担心的是,陛下不会花钱修运河,而是强迁两淮百姓,去东北,将整个两淮人口,进一步削弱。”
“你是说,海运?”秦王愣了一会儿,“海运也不是不行。”
“确如你所言,但如果这个是调虎离山呢?”衡王再道,不断推演,“陈泰的渤海舰队被削弱,江南士绅召集最后的倭寇,北上闹渤海,如今陛下手中可没有多少船队可以反击,一旦北方海上商路受阻,剿倭将花销倒是其次,直隶的发展,将会严重受到制约。”
“那你还等什么?走!面圣去!你我身家性命,可都在渤海畔啊!”
秦王当场就急了。
江南死活他懒得管,但渤海内所有船队,都有他们的利益,渤海发展如火如荼,宗亲们可不能丢了这些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