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皇帝的意有所指,就被当天呆在宫内,陪着皇帝干农活,做采风的张含,告知了杨慎,杨慎下朝归家,见到了杨廷和,在书房将此事说了。
“陛下这是敲打我们呢。”杨廷和提笔写字,也没焦躁,只是平静的等待墨迹干涸,“为父确实只剩下三年首辅,而且也到了陛下规定的五年一届,一人两届的节点。
如果三年内解决不了天山,那么为父这些时间的铺垫,确实只能拱手让人了。”
“那父亲的意思?”
“按陛下的意思,今年年底,必须将铁路修到银川。只要修到银川,大明九边的精锐,才能快速投放到千里居延海,并且直插漠北大湖盆地,也就是四箭都司和森海宣慰司。从而两面包夹吉囊。”
杨廷和虽然不是军事战兵出身,但这些年耳濡目染,对于西部山川形势了如指掌。
想要打吉囊,和之前大汉、大唐打匈奴、突厥还真不一样。
匈奴和突厥的核心区域,之前一直都是漠南和漠北,所以拿下河西进入新疆,能配合中原政权形成包夹之势,合围敌人,或者切断蒙古高原与青藏高原的合流,以防四面皆敌。
而现在,吉囊是主动放弃了哈拉和林以东,以及千里居延海,全部丢给大明,想要以此拖长大明的补给线,他好组织力量,针对性的对大明的关西进行爆破。
关西一破,若是杨廷和来用兵,他会第一时间抢回居延海,然后南下直接车翻河西走廊,将大明和南疆经略府截断,防止大明能源源不断的投放兵力到南疆地区。
而现在停驻于南疆的高原少民部队,就等于无根浮萍,吉囊不管是打还是招降,对方也会答应。
因为,高原少民部队是护教团,他们的武器供给全部来自大明。
而且下了高原,自然不愿回去。
毕竟,南疆的绿洲,比高原更好活人!
所以,吉囊若是成功,让出去的几千里大漠,将会换来整个西陲的威慑。
当然,朱厚照也知道这玩意儿,因为这套战略他熟啊!
早年看清宫剧,虽然情情爱爱缺脑干和缺德的多,但故事背景和历史事件——平准噶尔部的时,准噶尔的最巅峰时刻就是杨廷和所设想的吉囊若是侥幸,而能获得的最大收益。
当初准噶尔就是成功拿下了新疆,然后向南打高原上的和硕特同胞,向东打漠北喀尔喀,一度威胁清朝边界安全,这才让清朝顾不得国内造反,向西狠狠打了三次,用三代人一点点磨掉这个叛徒。
只不过,吉囊不是准噶尔,大明不是大清,又有火车和铁路这种投射兵力的战争利器。
所以,杨廷和他们在开会的时候,也多有猜测,认为想要打吉囊,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漠北捏在手中,然后从两边夹击,直接扬了他。
因此,对于吉囊来说,他的进攻重点在关西哈密,而对于大明来说,战略重心反而得放在漠北。
至于哈密这边,顶住压力,只要扛住吉囊的进攻,给大明多争取时间完成铁路修道宁夏,接着延展进入居延海,将整个河西走廊变成后勤基地,就跟现在的陕西一样,那么吉囊除了跑和搏命,他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杨慎有点迷茫:“可是孩儿翻了不少书籍,都说居延瀚海,千里戈壁,这……一看就没办法居住吧。”
“是这样没错。”杨廷和颔首,接着苦笑起来:“但不拿下居延海,就会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因为整个甘肃,你将没有任何战略缓冲。居延,就犹如燕山之余顺天。
你看陛下一拿下承德燕山,漠东顺化地区,立刻土崩瓦解,快速被陛下分而化之。
进而保证了整个东北的开发安全。
毕竟燕山与大兴安岭之间的应昌、林西、全宁三地,正好是顺化与辽宁、吉林、漠河、直隶五省交错要冲。
堵住此三地,顺化游牧东进不了东北,大明就能安稳朝着东北移民,不断将东北开垦变成战争潜力。
因此,陛下重启开平,北上宁元,乃至最近再开岭北都司,都是为了以后发展而考虑。
毕竟,东北已经是囊中之物,只需要稳扎稳打,就能一一吞下。
那么,汉地诸省,必须要有足够的安稳发展空间,就必须将敌人全部压出去,防止游牧、渔猎的蛮夷渗透进来。
拿下居延海,应该会一分为二,东归宁夏,西为甘肃,共同形成战略缓冲,以此来保证漠北丢失之后,还有居延海可以用以缓冲。”
杨廷和给儿子借用例子解释完了大概之后,才说道:“总之呢,这些事情你也不必太过操心。西征之事,对于陛下而言,一动不如一静。
陛下只是希望我们这届内阁给下边施加三昧真火。
顺道看看下面有没有什么好人才。
所谓真金不怕火炼,谁是金子,谁是废铁,在火焰的灼烧之下,就能看出来了。
再者,为父年纪也大了,第二届内阁,应该是王守仁入阁。”
“这,王新建?这不好吧?他若是入阁,那会不会……”
“王守仁终究是进士出身,而且资历也够。只要他能入阁,那么陛下拆分的都察院、内阁平行的办法,也就能废止了。”
杨廷和眯着眼睛,对于臣下来说,皇帝的权威太恐怖是不对的。
必须想办法限制。
但想要限制,也得有人鼎力相助。
王守仁或许不会淌这浑水,但下边的都察院御史们,能忍得住?
还是勋贵出身的御史能憋得住?
只要王守仁开了这个先例,那么勋贵就有机会通过都察院跳入内阁,从而利用内阁,给他们增加兵权。
要知道,现在的勋贵,太弱了。
都察院看起来很美好,但也要被内阁“控制”的税务总局牵制,双方属于一个逮到偷税漏税的证据,就往死里搞对方。
别看今年到现在好像没啥动静。
但内阁已经动用了数次“税务总局”,针对勋贵们的白手套们实行定点爆破,勋贵们害怕皇帝责难,敢怒不敢言,只能看着自己的钱溜走。
倘若跟以前一样,他们还拿捏五城兵马司跟京营军队,这群文官敢这么对他们?
就算知道是白手套,也不敢那他们怎么办!
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总之,为政之道,团结多数,打击少数。如今陛下,还是多数,那么对下边,为父也得安排一下。”
“可是……不斗不应该更好吗?”杨慎有点紧张,生怕会出事。
“斗而不破,相互牵制。不然下一代君主上位,我们可没有对于他有恩义在呢。”杨廷和摇了摇头,“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下一代还跟陛下一样睿智英武,那也就罢,就怕昏聩,又有陛下遗泽的这么大权势,谁拦得住?”
杨慎不言。
他也知道,这是猜疑链,因为朱厚照打破了一百五十年来的潜规则而导致的猜疑链。
必须经过一代乃是几代人的磨合,才能重新稳住这艘巨大舰船。
更何况,变化太快了,猜疑链才建立,也不知道谁能终结。
“此世,已如新朝,陛下变的不止是国策,更是法统和思想。
隋唐、五代、北宋末,这才完成了心学、理学。
南宋、元、及正德十五年前,运转不过堪堪三百五十余载,就被陛下一纸阐天释道给掀翻了。
这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你我都在洪流之中,被陛下炼着。
谁是真金,谁是泥丸,还得时间才能给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