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林黛玉在紫鹃和雪雁的陪同下,三人来到梨香院的门外。
林黛玉停下脚步,抬起螓首,瞧了瞧与梨香院相隔一条走道隔墙的桂花院一眼。
最后在紫鹃的催促下,抬脚进了梨香院的大门。
林黛玉主仆三人甫一进门,薛姨妈的丫鬟同喜同贵二人正在院里指挥着下人忙活着准备摆饭。
她们二人瞧见林黛玉,齐声问礼后,同喜急忙跑进内屋禀报薛姨妈去了。
同贵则迎上去前去,把主仆三人带往屋内。
还没进屋,听到同喜传话的薛姨妈立马笑脸迎了出来。
林黛玉赶紧越过同贵身子,与薛姨妈见礼道:
“黛玉是晚辈,妄自前来叨扰姨妈,如何当得起姨妈的相迎之礼?”
薛姨妈脸上堆着笑意,急忙拉起见礼的黛玉,笑着道:
“当得起,且不说林姑娘是四世列候林探花的爱女,更是荣府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林姑娘算得上半个荣府主人。
姨妈一家客居梨香院,原是应该相迎才是。林姑娘快请进屋里吃杯热茶。”
林黛玉与薛姨妈推托一下,方在薛姨妈的带领下进了里屋。
同贵在侧让了个身位后,和一同见礼后的紫鹃雪雁跟在身后。
薛姨妈一边往里走一边道:
“今儿林姑娘过来梨香院,可是巧了,宝玉此时正和宝丫头在房里叙话家常。
今儿正好你们一起留在姨妈这边吃顿便饭,姑娘可不许嫌弃姨妈家的饭菜不香。”
林黛玉忙称不敢,适逢此时,贾宝玉和薛宝钗听到同喜的传话,二人双双从另一处宝钗的厢房中走了出来。
薛姨妈嘱咐宝钗好好招呼着,然后带着同喜同贵往厨房吩咐加菜去了。
薛宝钗和宝玉二人把林黛玉迎进了厢房。
林黛玉进了厢房后抬眸瞧去,贾宝玉,唔,老样子的穿着。
只见薛宝钗头上挽着?漆油光的簪?,蜜合?的宋锦棉袄。
玫瑰紫??银线的坎肩?,葱黄绫?棉裙。???半新不旧的,看去不见奢华,惟觉雅淡。
不待宝钗二人出声,林黛玉先一步对薛宝钗道:“今儿我倒是来得不巧了。”
薛宝钗与宝玉二人不解,宝钗抬起杏眼瞧了一眼宝玉,出声问道:“林妹妹此话怎讲。”
“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来着,岂不是天天有人来了。
这梨香院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姐姐如何会不知此中意思。”
宝玉一听,忙上前哄着黛玉,说道:
“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原是想着宝姐姐今儿小恙,一时关切之下就独自来了梨香院探望,心急之下倒是忘了带着林妹妹一起。”
薛宝钗也不接二人的话,只是笑着招呼在紫鹃和雪雁的服侍下,解下了云锦紫金大袄的林黛玉落坐。并招呼着莺儿和文杏端上热茶。
三人依次落坐品着热茶叙话。正在此时,院内传来同喜同贵的大声惊呼。
不太一会又传来薛姨妈的一片欢声笑语。
三人闻声不解,林黛玉捏起她那牡丹戳绣成的手帕。捂嘴吃吃地笑着道:
“瞧瞧,薛姐姐这院里今儿倒是热闹得紧呢,也不知是姐姐院里的饭香,还是姐姐院里的梨花香。
许是谁又至姐姐院里做起客来了,倒是把姨妈高兴得不是。”
宝玉此时此景,完全不像他和宝钗二人独自在厢房时,要和宝钗互换金锁金玉看时的嘴皮利索了,当下的他完全像只鹌鹑。
宝钗闻言笑着用纤纤如嫩荑的素指点了点林黛玉的额头,道:
“林妹妹你这张巧嘴呀。”说完忙让莺儿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莺儿闻言应道,转身出了厢房。
宝钗与黛玉继续叙话家常,宝玉在一旁时不时接上一句。
未几,莺儿手中端着棒盘,盘中盛了几根只有在夏季时节才有的黄瓜走了进来。
莺儿进来先将棒盘放至案几后,朝宝钗说道:
“姑娘,却是住在隔壁桂花院的云大爷,听说咱们成了他的新邻居,着人给送了一些青儿过来。
婢子瞧着倒是新鲜的很哩,也不知道那个云大爷大冬季的从哪寻来的这么好青儿。
刚好夫人留宝二爷和林姑娘的饭,这不巧了,所以外面才如此欢乐。夫人喊我先端几根瓜果进来让宝二爷和姑娘们填填肚子。”
薛宝钗闻言,先是诧异地瞧了一眼案几上的黄瓜。
然后再抬眸望向贾宝玉,她搬进梨香院将近一个月,倒是不知道她隔壁住了个云大爷。
宝玉瞧见宝钗看过来的眼色,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缓缓地道:
“他我倒是不太相熟,一年也瞧不上几眼,间中日子碰到过几次。
老爷让我喊他云大哥,但他私下对我说,瞧我喊他哥哥,他混身不自在。
我总也不能喊他名字失了礼数,毕竟他比我大上几岁,后来他就让我喊他老徐,倒是怪异之极。”
贾宝玉说完,垂下首来仔细把玩着手中的紫色茶盅。倒不是宝玉对徐北云有什么敌意怨言。
他心下觉得不舒服的是,老爷时不时就拿徐北云为榜样来骂他。
何况徐北云来了府中一年,一直宿住在国子监中。宝玉和他倒是没有见过几面。谈不上喜欢和讨厌。
听莺儿一提,他才记起老爷曾经说过,等徐北云放假后,让宝玉天天到桂花院请教学问读书一事。
他忧伤的是这个事儿,如果不是莺儿提起徐北云的名字。
他在与众位姐妹中间顽乐,快活得很。倒是快要忘记了老爷吩咐的这一事。
现下徐北云似是从国子监中放了假,他以后快活神仙的日子将不再有,他此时情绪又怎么会高乐。
不过,一想到每天到桂花院读书,那边离着宝姐姐院落近,宝玉突然觉得,心中似乎并没有那么烦心了。
林黛玉瞧见宝玉脸色变换间,许是也听说过政舅爷要让徐北云闲下时好好督促宝玉读书。
情知他此时听到云大哥的名字后又生起了癔症。
她忙代宝玉回了薛宝钗的问话,将徐北云的由来经历叙说了一翻。
当她听到林黛玉说起,声名鹊起流传甚广的那首竹石诗便是出自徐北云时,一双蛾眉曼睩的杏眼泛起一丝眸光。
却说她们继续叙话一会,薛姨妈那边让同喜同贵摆好饭席后,让同喜进来宝钗厢房招呼众人出去入席就坐。
宝钗三人依次出了厢房,朝一张梨花木制成的四方案桌走去。
各自挑了位置落座,黛玉只见桌上摆满了金银色的菜盘,除了几道冬季不常有的青儿正冒着热气,其他的都是平常宴席上的菜肴。
宝玉在黛玉和宝钗中间落了座,从袭人手中端过来的洗手盅洗漱后。出言问道:
“蟠兄弟呢,姨妈怎不喊他入席。”
薛姨妈在宝玉对面落了座,闻言,不由好笑地道:
“林姑娘在,他不便入席,该是避讳的,我们不用管他,他自有人侍候着。”
林黛玉听了之后,抬眸瞥了一眼贾宝玉,然后朝姨妈笑道:
“倒是我的不是了,姨妈一会饭后倒是要替我同蟠兄弟道恼一二。”
薛姨妈忙说不用,请黛玉和宝玉二人千万不要嫌弃饭菜不可口,接着招呼众人趁热快吃。
众人请礼一轮后开始举筷,袭人紫鹃莺儿在一旁侍候着。
席上不时地言笑几句。正当众人吃得香甜之时,从屋外传来一道奇怪的笛声。
众人初闻笛声,不由得各自停下手中筷子,仔细倾听。
黛玉宝钗二人初闻听是首古怪的曲子。
但倾耳细听下,古怪悲伤中却又是极为余音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