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匆匆,距离畅春园南北交流会已经过去了几天。
因大名顶顶的徐清臣并没有现身畅春园。故南方士子一边嘲笑着徐清臣是个名不符实的软蛋子。
另一边又打趣着声名大噪的郑经人,文意和宋广三人。
徐北云于畅春园温汤池小院所发生的事,并没有在第一时流传出来。被诗评大会的一场闹剧冲散了徐清臣未到现场一事。
让南方士子感觉到好笑的是,评书环节中竟出现了三首打油诗。皆是出自神京国子监中的三人。
分别是署名郑经人郑不为的咏雪:什么东西天上飞,东一堆来西一堆。莫非玉皇盖金殿,筛石灰呀筛石灰。
署名文意文仲恺的麻雀:一窝一窝又一窝,三四五六七八窝。食尽皇王千钟粟,凤凰何少尔何多!
以及署名宋广宋修之的清明:冬季时节雪纷纷,孤家寡人欲断魂。借问才子何处有,牧童遥指畅园春。
三首诗打油诗足矣让他们三人声名大噪,也让他们仨关在家中足足三天都没有出过房门一步。
次辅家中和工部左侍郎家中的奴仆大肆四出,扬言要把幕后之人给挖出来。
然后按照次辅大人他们家小爷的说法,不区何人又是甚么身份,一律脱光了衣服把它丢进渭水河里去。对,就是这个‘它’字。可见把次辅大人家的公子给恼出多大气来。
徐北云对于这一事件当然是不知道的,就算他知道了,也只是一笑而过。他这几天和妹妹们感情增进了许多。
但他却不知道,他的名声再一次名动神京城。
却不知从甚么时候突然之间,就流传出徐清臣于温汤池中怒骂魏大家猪狗不如这一事件。他的名声大噪不是因为他骂了魏大家。
而是因为那一首两句被人津津乐道的:苍苍白发对红妆,一树梨花压海棠。
江南京士子因为徐北云骂了魏大家,更像当众打了他们的脸。所以自然就把目光从三首打油诗中。转移到研究应当如何把徐清臣给打压下去。
近几日,荣府梦坡斋里,贾政接到了无数的架贴。
俱都是邀请徐北云赴会一约,不过都让徐北云打发人到梦坡斋给拒绝了。
徐北云自是和诸位姊妹培养感情了。没得那个空闲时间。
这日,再过十来天就是正旦了。荣府一早已经开始筹备完年货。
这两日府里已经换挂上红灯笼,系上彩色的绸布。
阖府上下喜气洋洋,就连仆人都满脸洋溢着笑容。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与有荣焉的神色。
皆因今年算是荣国府的大喜之年,先是传来大姑娘将要封妃之事。再就是亲家娘舅出了年将要被圣上重用,调往京营担任节度使一职。这个位置可谓是位高权重。
说到节度使这一职位,整个大周只有神京才会设为定职,其他地方都是设为总督。这个总督却不能干涉地方政务,纯粹是地方上的军方最高机构。
大周除了个别特殊的地方,总督才会全揽军政大权。不过这种总督在大周极为少量。
荣国府,探春小院。
今日诸位姑娘们好像相约好了似的,依次来到院中。可把侍书与翠墨二人忙得不可开交。还好诸位姑娘都带了随身的丫鬟,不然还真够她们累的。
侍书与翠墨二人先是把诸位姑娘的嬷嬷奶妈们请至偏厢,留下一个粗使丫鬟端茶递水后。她们二人才转身出去烧水煮茶。
众位姊妹过来的时候,探春正在临摹云大哥的‘瘦金体’。待看到诸位姐姐和妹妹走进她的内屋。她才起身摆出笑脸把她们给迎了进来。
宝钗莲步还没迈进屋就已开口打趣道:“探丫头必然是又在临摹云大哥的字体,姨丈应当让云大哥做探丫头的先生方是道理。”
诸人一边进屋一边闻听宝钗之言开怀笑着,眼神都往探春身上打量着。倒是探春大大方方地回答着。
“我倒是愿意,可云大哥多忙的人。再说男女有别,老爷是万不可答应的。也就多得了宝哥哥。我才能时不时地前往桂花院。只是可惜了这几日宝哥哥身体不得利。”
探春说完,将诸位姐姐妹妹依次请落入座。
黛玉闻言,甫一落座后接上话头:“哪你倒是可以搬往梨花院住着,一来可以和宝姐姐做个伴,二来也方便见你的云大哥……。是你的先生。”
众人大笑,这几天,她们经常陪着宝玉前往桂花院,大家大体知道徐北云不是一个难相与的人,所以也就敢打起他的玩笑来。
探春听了黛玉的打趣,也不答话,只是岔开话题道:“这几日都中又流传云大哥的一首诗,不知诸位姊妹是否听说?”
宝钗自从来到神京荣国府后,只要都中有甚要紧的事情发生,指定避不了她那哥哥的耳根子。
她一早就听哥哥文龙说与她听,但她私底下认为那首诗传颂虽是上佳。
却似呼是骂人老不羞的,心里虽然这样认为,但她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其余人的反应。
果然,诸位应该都是听说过那首诗。迎春脸色尴尬,羞涩地垂首不语。黛玉的脸色也是极其不自然。
唯有惜春用稚音把那首词给完整给念了出来。当她念到最后四言。屋内诸位神色都是不太自然。
除了迎春已经略懂男女之情,其他人皆是因为那句:不遇僧道,便是好人。这八个字神色间颇为异常。
当下年代,每家每户有谁家是不拜菩萨佛祖的,众人心中大都觉得云大哥这句自是大为不妙。
因为云大哥算是屋内众人‘半个’兄长,加上诸位姊妹或多或少都受过云大哥的礼物,一时众位金钗你看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敢先言开口。
屋内一时气氛微妙,谁都不好发声置言,毕竟她们私底下认为云大哥是个好相与的人。当下她们不好去说他的坏话。
迎春是因为那句一树梨花压海棠。觉得脸颊发烫。
黛玉是深知府上诸位太太夫人哪个不是信佛之人,尤其外祖母和二太太都是礼佛的人。这也是出于敬讳。
更何况宝哥哥衔玉而生的那块通灵宝玉。阖府上下哪个不当着宝贝来紧着。所以黛玉不好去接这个话头。
探春后知后觉地补上话头:“我是说云大哥那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却是极好!证明云大哥是个熟思慎处务实笃行的人。”
黛玉闻言,忽而想起哪晚在她屋里头,云大哥为了接她的话头,明明是自己已经吃过晚饭,却又要问她管不管他的饭。
想到这里,黛玉不由得暗自好笑。探丫头真真是被云大哥的书法给迷了眼。
不等众人接话,门外的珠帘被人掀起。宝玉在袭人与麝月的随奉下走了进来。
“宝哥哥,你的身体还打紧不打紧。”惜春第一个打破沉寂,先开声询问宝玉的身体。
宝玉先是回了一声惜春的问候,他刚好瞧见宝钗和黛玉的中间有个空隙。自己搬了张绣墩立于中间。
落坐后才发觉众人的神色似是不太对,不由好奇问道:“姐姐妹妹们这是在讨论甚事,怎么一见我来了便又不接话头了?”
最后黛玉坳不过宝玉的追问,道:“我们却是在讨论云大哥在畅春园写的那首词。”
宝玉闻言,神色恹恹,他总觉得自从老徐来了之后,姊妹间三不五时地就把他挂在嘴边。他虽有不喜。却不会直言点出。
忽而,他接上话头:“我觉得他那句不交僧道,便是好人不对。好人与坏人怎可拿僧道来区分衡量。世间只要是没有害人心,那他便是好人。何况闲时听听那些禅语,却是能让人感悟颇多。”
说完,宝玉神色间颇为不喜。也不知道是不喜老徐这个人,还是不喜老徐说的那句话。
此时的宝钗搬进荣国府没多久,对宝玉的心性不太了解。她接过话头道:“宝兄弟难道没读过:‘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这句吗。我倒是觉得云大哥那句不交僧道,便是好人。指的便是这个意思。”
宝钗这句话的意思是,当下读书人的思维除了考科举,求功名。再者就是进修,不断提高自己,学习、研究之余更要多参与具体的工作与实践。
而僧道的思想都是淡泊名利,云游四方。在读书人眼中就是不务正业,没有事业心和责任感。
所以,宝钗才会点出云大哥原话是指:读书人就不愿意与僧道交往,怕被他们的思想所影响,而与主流读书人格格不入。
毕竟云大哥是读书人,宝钗心下自是这么想的。
宝钗她点出来,也是希望宝兄弟能以云大哥为榜样,努力上进争取考个功名回来。而不是天天混在她们的身边。
心底里的这句话,薛宝钗现在自是不会说出来。她也只是寄希望宝兄弟能够听得进去。毕竟接触这几日,她能够瞧得出来宝玉是一个极其陪明的人。
宝玉闻言,望着宝姐姐丰姿妍丽的脸颊。嘴巴张了张,最终却是一句话也没说。低头浅抿着麝月端过来的茶汤。
麝月眼睛瞥了瞥薛姑娘,心下对她不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她准备与二爷独处时,再吹吹薛姑娘的耳边风。
探春听了英眉一挑,高兴地道:“薛姐姐说得极是,我就说云大哥的意思肯定不是对佛祖不敬。而是云大哥对待僧道们淡泊名利,云游四方的举动不喜。毕竟云大哥是立志考科举的人。”
探春话落,迎春和惜春才恍惚。初初她们听到宝钗的话还没有太明白,当下经三丫头这么一说。自是醒过神来。
黛玉闻言,心下冷笑,个中原由也只有云大哥才清楚。她觉得才没有那么简单。桂花院里的那位,可不会像无的放矢的人。
宝玉瞧见黛玉脸色平静,罥烟眉下一闪而过的异色竟被她给捕捉到了。
当下宝玉心里不由感概,还是他的林妹妹好。
“虽说宝姐姐说的不错,但我还是觉得老徐此言不好,毕竟老祖宗和太太都是礼佛的人。我瞧啊,诸位姊妹还是少提及为好。特别是三妹妹,不然惹恼了太太与老祖宗。老徐可吃不了好。”
宝玉也是一番好意。他虽不喜姊妹常把老徐挂在口中,但他却不希望此事被老祖宗和太太给知晓,这样一来,老徐指定要吃些挂落。宝玉从这几天的读书中,他能感觉到老徐并没有为难过他。
“云大哥却是个好相与的,我们姊妹自是躲在自个院里说些悄悄话,就是不知道别个院里会不会去当耳报神。”探春开口维护起云大哥来。
宝玉闻言差点一口老血给吐了出来,这话虽不是面对着他来说的,但三妹妹这话显然就是在说他。因为他院里的嬷嬷丫鬟就喜欢当耳报神告太太。
三妹妹此言是有警告袭人和麝月的意思。
宝玉神色一黯,却是没有接过话头,他自己却是个心软的,不想与三妹妹当面争执起来。也不太好当着外人的面去管教他院里的人。
不过,就算是在他的小院里,他也不太爱管教。毕竟女人都是水做的,女人只有拿来哄的份,哪有管教的份儿。
袭人与麝月听了三姑娘的话,两人耳根子不由得红了起来,毕竟她们二人是有前科的。都当过耳报神与太太告状过。
麝月却认为三姑娘的由头是在说她,她此时认为她的地位自是大大不同,当下不由开口道:“二爷院里的事自有二爷管教。再者说了,我们是二爷院里的人。院里有甚事自是应当禀告太太知,方才是做婢子的位份。
我们不像三姑娘,我们是二爷的人,心里自是向着二爷的。可三姑娘是二爷的亲妹妹,却怎地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说起二爷的不是来了。”
探春闻言,脸色立马变了,麝月摆明这是诛心之言。她当下给气得说不出话来。俏脸一时被麝月气得爬满红晕。
麝月一见,不由得意洋洋地继续道:“太太还是三姑娘的母亲呢,三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二爷便是太太的心肝,更是老太太的命根子!不说三姑娘不帮咱们二爷说好话,却也不需要拿外人来说二爷的不好,方才是一家人的道理。”
最后麝月凭着一张小嘴,竟把探春给说哭了,众人神色复杂地看着麝月。毕竟她不是她们身边的丫鬟,她是宝哥哥院里的大丫鬟。宝哥哥都没有发话,她们也不好越俎代庖。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迎春是东路院赦老爷庶出的女儿,惜春是东府敬老爷的女儿。她们说的好听是国公府里的小姐姑娘,说不好听却都是被老太太一时心软,养在身边的而已。
更不用说黛玉和宝钗两人,她们都是客居在荣国府中。此时又是在探春院里,她们作为客人,自是不好方便置言。
而宝玉却是堂堂的荣府嫡孙,麝月有句话没有说错,宝玉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太太的心肝宝贝。他院里的大丫鬟还真轮不到她们几位姊妹来管教。
最后探春趴倒在榻上掩脸而哭。坐在她旁边的迎春,俯低身子轻拍探丫头的肩膀安慰着。
宝玉瞧见此情形,尴尬中只能起身带着袭人和麝月离了探春院。
宝玉离开之前还请黛玉替她安慰一下探春妹妹。他此时不便安慰,毕竟麝月与他已有肌肤之亲。
打宝玉离开探春院之后,众位姐妹一并劝解着探春。
探春趴在床榻上哭了一会。被诸位姐妹安慰劝说一翻后,方才从床榻上起身。
一时俊眼英眉下却是珠泪连连,这时从外面进来的侍书,急忙拿着罗帕递给自家姑娘。
探春接过后擦拭了一翻,挤着笑脸哑着声音道:“却是让诸位姊妹们见笑了。”
众人见此,倒也吩吩言道不至于此。大家瞧见探春的情绪稳定了不少。
最后在宝钗的打头带领下。诸位金钗起身告辞离开了探春的小院。
此时还真不太方便继续坐客,当留探春一点私人空间。让她自己一人恢复心情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