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愿降,让刘备不禁为之一振。
广宗是太平道的最重要据点,这里肯定积攒了不少他们精心打造的武器法宝,
若是强攻,必然损失不小,
若是张角三兄弟愿意投降,倒是可以免去了攻城的麻烦。
孟佗之前被黄巾军打的太惨,这会见张宝乞降,当场一拍大腿,噌的一下跳起来喝道:
“左将军,不可,现在贼子走投无路,故而乞降,
若是饶过,只怕他日天下人人放肆从贼,对那些宁死不愿从贼的良善不公平啊!”
刘焉也哼了一声,道:
“贼子乞降,居然还如此倨傲,连跪都不肯跪,可见其全无诚意。
左将军切不可怜惜此等匪类,杀了便是。”
张宝面色平静,可嘴角已经微微抽动几下,显然对刘焉和孟佗起了杀心。
刘备叹了口气,道:
“张宝,汝真愿归降?”
张宝紧咬自己的后槽牙,这才没有哼出声来,
他缓了口气,平静的道:
“某自然不愿,可城中儿郎性命要紧,故被迫来此。
若是左将军不愿,尽管杀了张宝,再去攻城便是。”
“好,我接受尔等投降。
汝现在回广宗城中,叫所有黄巾军放下武器出城,分两队跪在路边,汝等兄弟也不许藏匿,
如此,方显出尔等之诚意。”
张宝面色铁青,终于按奈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久闻左校尉仁善,今日一见,呵呵,真叫人大失所望。”
“大医此言差矣,”刘备平静的道,“汝等掀起兵灾,祸乱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为了平息汝等作乱,不知征发多少义士豪杰,
这一路上,又有多少人舍生忘死再也站不起来。
如今被我围困,汝等才被迫归降,
若是我以礼相待,又如何面对我在邺城、在临水、在邯郸、在曲梁,在天下各处拼命战死的儿郎?”
张宝缓缓叹了口气,道:
“左将军,我等兄弟素来佩服足下为人。”
“不敢当。”
“足下大才,当知这天下纷乱,因何而起。
便是没有我等,难道这天下百姓便不困苦,便不流离,便不卖儿鬻女,艰苦度日了吗?
足下一腔热血,又有天书在手,若是与我等联手,不用两年,就能还天下太平,我兄弟愿意奉左将军为主!”
张宝这孙子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说服刘备跟他们联手作乱?
下首的鲍鸿嘿了一声,道:
“贼子果然野心勃勃,左将军不用多说,直接斩了这厮便是。”
刘备倒是没有生气,他长身而起,不顾关羽和张飞的保护,缓步走到张宝身边,微笑道:
“汝等为了天下百姓?”
“自然是!”张宝激动地道。
太平道自创立以来,三兄弟都许下诺言,要为天下人奔波一生,在所不辞。
这些年来,张宝只在传道时稍稍打扮,平时从不奢张,
只吃和寻常信徒一样的糙米、冷水,更是不近女色,不用金银。
他们三人笃信,靠他们的虔诚和奋斗一定能感动黄天,让天公赐下恩泽,救济这世间百姓。
现在尽管败了,但他依然敢在刘备面前说,他们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万民。
“汝等作祟,朝廷无法出兵支援凉州。
现在董使君兵力不足,陷入苦战,多少凉州百姓被驱赶入胡地为奴,多少三辅黔首死在胡骑屠刀之下,汝等这是为了天下百姓?”
“波才那庸狗在豫州大肆抢掠,屠杀良善,令豫州众人流离失所,汝等这是为了天下百姓?”
“汝等为了训练这黑山军,去年特意掀起叛乱,破坏冀州春耕,裹挟百姓在这个冬日被迫给汝等服徭役,汝等这是为了天下百姓?”
张宝张张嘴,倒是真的被刘备驳地说不出话,许久,他才吐出一口浊气。
“我等聚众,终有不法之徒,确实是我等御下不严。
波才为乱,已经被我等斩杀,左将军放心,不会再有……”
张宝本想说不会再有这种人,可想到波才虽然无能庸碌,可毕竟对太平道忠心耿耿,他终是不愿意再去侮辱死者。
“汝等若要投降,就按我说的,全部离开广宗,放下武器。
若是不愿,我等便发兵强攻,
咱们战场上再见个真章吧!”
说罢,刘备大袖一甩,让张宝滚蛋,
张宝缓缓冲刘备行了一礼,转身从容离开。
刚才刘备所言倒是引起了帐中众人的共鸣,
太平道为祸以来,汉室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破坏已经超过了当年的七王之乱。
这场大乱的同时,西北的边贼、蜀中的五斗米、扬州的山越、泰山的盗匪也纷纷响应,一时之间大汉四处烽火遍地,不知道有多少人陷入了水深火热的恐怖生活。
这真是,王朝末年的气象,
甚至有人把黄巾比作了当年的陈胜吴广,就等待刘邦项羽出现,覆灭这个伟大的时代了。
有我刘备在,就绝不可能。
刘备吐出一口浊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曹操,
曹操也在看着刘备,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把目光分开。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管张宝投不投降,我们都要做好攻城的准备。
敌人依旧强大,我想请各位打起精神,休要轻佻恣肆,让贼人有反击之力。”
众人有的称喏有的称唯,场面倒是群情激昂。
张宝的乞降让汉军更多了几分士气,决心和黄巾军作战到底。
刘备让曹操进攻稍微推迟一天,若是明日此时太平道已然没有归降,曹操就立刻发动四面攻城,而刘备则亲自率军,从正门进攻广宗。
“文若,汝以为张宝会不会降?”刘备问荀彧。
荀彧皱起眉头,轻轻摇摇头,道:
“不好说,太平道的行事太过诡秘,我已经揣测不得……
张宝若是愿降,前日就不该偷袭我等,
可若是他来降……
肯定又会引得黄巾军心大乱,这还如何打仗,恕某实在想不明白。”
刘备点点头,道:
“明日,一切见分晓。”
星夜,刘备的两位谋士田丰和沮授终于在张合的护卫下赶到,
两人见到刘备,都长吁一声,刘备热情地迎上去,跟两人紧紧握手在一起。
“公与、元皓,得汝二人襄助,备这心中更加安宁几分!”
沮授和田丰一直在后方坐镇,帮徐荣军筹措武器军粮,安定后方,这会终于能到前线来一展才华,两人也是十分欢喜。
“主公和各位兄弟儿郎拼杀,我等二人在涿县安坐,当真是心中焦躁,
好在这会能来此地,也还不晚。”
田丰上次和荀彧见面时曾经嘲讽荀彧不如自己,现在又见到荀彧,又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嘲讽。
不过走近一看,这个当时风度翩翩的文士这些日子又黑又瘦,脸上还有几道已经结痂的伤痕,知道他这些日子追随刘备作战实在辛苦,到嘴边的嘲讽便立刻咽了下去。
“文若辛苦。”他真诚地道。
“元皓兄辛苦。”
荀彧也记得当日田丰的嘲讽,两人相对一笑,都是感慨非常。
去年谁能想到出身顶级世族的荀彧会给刘备做谋主,当然也不会想到刘备能有今天的声望。
明日就和黄巾军决战,想必战胜黄巾之后,刘备的声望又能得到巨大的飞跃,
到时候他手上权柄更盛,能更好将自己胸中抱负一一变现,
等待这一天,刘备手下众人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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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宗城中,张梁全身缟素,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他手中捧着一个大号陶罐,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而甘瑶也是一身雪白,跪在一边缓缓默念祝祷。
“别念了!”
听见甘瑶颂念,张梁不耐烦地打断她。
“黄天已经抛弃我等了,何必再念!”
他早就不在头上扣那只可笑的铁锅,甘瑶能清楚的看到他满脸阴鹜,心中的怒火正一点点吞噬他的理智。
“大贤良师仙逝,大敌当前,瑶女流之辈,全仗两位大医做主了。”甘瑶没有因为张梁的打断而恼火,声音依旧平静非常。
“还琢磨什么?”张梁狞笑道,“天道既然已经弃我而去,我就把大哥舍不得用的武器都拿出来,
这广宗就是官军的坟场,便是无法翻盘,也要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