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洲带领着一群谋士们站在院门外等了许久。
等到月亮高悬,最年轻的黄素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主公怕是不会来了。”
这天还怪冷的。
沈怀洲穿着一袭白衣,手执羽毛扇站在最外头,眼眸轻垂着,没有动过分毫,声音清淡。
“主公会来。”
黄素白嘴角直抽:“我不是说主公不关心咱们,只不过您看如今这天气,好像要下雨了,而且都这么黑了……
是!主公是传了话,但必然是有变数的,主公才刚刚回来,王爷王妃肯定不舍,人家一家子团圆,咱们也没理由阻拦,明日早晨自然会见到的。”
沈怀洲依旧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林泠坐在轮椅上,倒是比黄素白轻松一些,只抬头看了林亦白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万事不管。
新来的周元不太了解自家这位主公的习性,站在最后头,眼珠子在众人的身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黄素白就是个口嗨王者。
让他丢下所有人自己离开,他也是不敢的。
原本以为,这次要等很久,但才半盏茶的时间不到,院门前的那条小路上,竟然还真的出现了人影。
顾知意一只手牵着丑丑,远远的看着那一大群的谋士,莫名有种成就感和归属感。
沈怀洲低垂的眼眸微抬,最先反应过来,双手交叠弯腰行礼。
“拜见主公。”
“臣属拜见主公。”
顾知意:“来晚了些,诸位请起。”
看到丑丑,除黄素白以外的聪明人都猜到了主公来晚的缘由,皆道无碍。
他们所在的院子为聚英阁。
有聚集天下英才为己用之意。
无论走到哪里,聚英阁都跟在哪里。
看着牌匾上聚英阁的三个大字,顾知意挑了挑眉。
“周元写的?”
穿着一身黑衣的周元恭敬的行了一礼。
顾知意:“笔走龙蛇,苍劲有力,好字。”
黄素白:“啊?主公,您怎么不猜是不是我写的,我还没有写过呢。”
他们换过好多个地方,沈怀洲,林亦白,林泠甚至包括在松江郡的他姐黄素妍都写过牌匾,这次本来应该轮到他了。
可谁叫他大度。
看在周元是新人的份上,特地给他个机会,在主公面前出头。
黄素白还想过,万一主公认错了,自己该用什么话来回。
这怎么……
顾知意笑着看他。
“你那手字,单拎出来都好看,聚在一起便形如狗爬,我还能认不出?”
众人都善意的笑了起来。
急的黄素白脸颊通红,结结巴巴的。
“我…哪有那么夸张,我一直都在练字的,林姐姐你说,我是不是进步可快了?”
周元的脸上也带着笑,却一直都在观察着众人。
他的心中有些不解,还有些诧异。
永安公主声名在外,又手握大权,做过的那几件大事,皆能看出其心机城府不俗。
他以为这样的人,会喜怒不形于色,会威风凛凛如山。
可在场的人,却都能和公主谈笑几句。
甚至包括黄素白,也能毫无顾忌的说话,诉说委屈。
而且他看得出,每个人都很尊敬公主。
他的主公。
就连在他看来,最不可捉摸的沈怀洲和林亦白,在面向面前这个比他们还小几岁的小姑娘时,都是心悦诚服的。
“周先生,沈先生他们笑我,你快帮我说说话!”
他被拉入了“战局”,加入了众人的讨论之中,渐渐的,不再去想方才的那些猜忌,反而是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
一般诸侯王的谋士大多都不是一条心。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看法,众人反而是竞争关系。
在来这里之前,他做好了自己是个新人,或许会被众人领手排挤的准备。
但这里的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
周元渐渐的觉得。
来对了。
小厨房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可口的饭菜。
方才热了一回,如今正新鲜着。
顾知意先动了筷,然后举起酒杯,又看向了赔侍末座的周元。
“今日是咱们这一月的第一次聚会,周先生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正准备做个透明人的周元心头一惊,连忙起身。
“属下…”
“不必紧张。”顾知意挥挥手让他坐下,笑容和蔼可亲。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看了先生在洛阳实施的那些法规,颇有成效,先生实乃大才,我敬先生一杯!”
当下的规矩,尊卑有别。
位卑者向位尊者敬酒,需一口饮尽,而位尊者只需抿一口,便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可尊贵如永安公主,却向他敬了酒,且饮满了此杯。
周元激动的站了起来,买饮一杯酒,甚至眼眶都因压抑着的激动而显得有些红。
“臣属愧不敢当。”
“不必自谦,先生是有真才实学的,若先生真是庸碌之辈,我又请你来做什么呢?”
顾知意笑容淡淡的,说着还让团子端过来了一盘金子。
根据调查,周元出生寒门,家中还有一家老小要养,生活颇为艰难。
虽然跟着她管吃管住,但那一家老小却不是,如今已经捉襟见肘。
这盘金子虽说俗气了些,却是最适合他的。
先是不掩夸赞,后又礼贤下士,还送如此重赏……
周元本就是个年轻的,不如那些老狐狸看得深,一时之间,竟然真的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最开始还能细细分析主公动机的人,如今已经俨然成了主公脑。
士为知己者死……
一顿饭吃完,众人陆续离席。
只留下了云淡风轻的沈怀洲。
看着周元晕飘飘的背影,他笑了一声。
“主公好手段。”
周元可是个聪明人,却还是那么快便被收服。
这收买人心的手段,他们家主公是越来越熟练了……
别以为狂霸酷炫拽就能当上主公。
主公和谋士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如何使谋士心甘情愿的臣服于自己,是一门大学问。
“看来主公颇为欣赏他。”
顾知意笑着靠在椅子上,看着丑丑乖巧蹲在外头的身影。
“大表哥这话说的,我也欣赏你,上回给你的那本孤本,可不比这些黄金价值低,我这不是看您不食人间烟火,视金钱为粪土……”
可话说到一半,沈怀洲却突然站了起来。
他也回头看了丑丑一眼,眼神深邃,然后忽然跪地。
“臣有一言,不得不说,请主公恕罪。”
顾知意收回笑容。
比了个手势,让丑丑跑远一些玩,大约能猜到大表哥想说什么,声音低了下来。
“若是不好听的话,就不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