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发,穿梭过鳞次栉比的商业老街,再顺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苦香气,就到了M市一家资格老茶馆。
茶馆正前方有一颗生命力极强的老凤凰树。
风一呵气儿,树叶就飒飒作响,偶尔也会有树叶慢悠悠地飘荡而下,落在茶水中泛起一层柔亮的涟漪。
“……对不起……”焦宗盛静坐老半天,思前想后却只憋出来这三个意味深长地字。
风韵犹存的王淑娴依然风姿卓然、气质尤佳,但她似乎不敢直视眼前那个曾经为她做尽疯狂事的焦宗盛。
她一直刻意地轻拍着怀中熟睡的婴儿,以缓解自己的紧张:“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我……我……对不起!”焦宗盛满满一肚子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能让久经商场的焦宗盛吞吞吐吐、不知所云的,这一生也就一个王淑娴了。
王淑娴故作轻松,脸上一副云淡风轻。她缓缓地抬起头,波澜不惊地看着焦宗盛: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焦宗盛看着王淑娴不停闪烁着的双眸,激动又惊讶:“你……你能看见了?”
王淑娴嘴角一沉,不堪回首的往事虽仍然历历在目,却也不再能够激的起惊涛骇浪:
“是!……是你女婿的前任——龙雪儿,是她妈妈无偿捐给我的眼角膜!”
“龙雪儿她妈?……她妈不是死了吗?”焦宗盛先是一顿惊讶,随后又紧跟着一顿哽咽,急忙举着茶杯微抿,掩饰心中的慌乱。
王淑娴神情哀伤中透着责备,责备中又透着感恩:
“要不是婉儿给龙雪儿泼那瓶硫酸,他妈本不至于提前死的……她妈饱受病痛的折磨为龙雪儿和常敬之筹备婚礼,结果……”
抑制了半天的心酸,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焦宗盛单手捂住眼眸,遮住了他不想为人知的软肋:“对不起……对不起!”
谁也没曾想到,这段时隔将近三十年后的见面,竟会是这番沉痛。
“对不起……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好好把婉儿扶养成人的……对不起,我没替我你教好婉儿!”焦宗盛仿佛陷在往事里,一蹶不振。
王淑娴无奈又心灰意冷地说:“她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现在警方肯定怀疑她了,我这个做爸爸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抓去坐牢啊!”焦宗盛话外有话地看着王淑娴,似有恳求地意味。
而王淑娴对这个给她带来梦魇的眼神,惧怕了半辈子。
她有些畏惧,战战兢兢、浑身哆嗦着说:“多年前,你就是这个眼神!……你就是这个眼神看着我,强迫我给你生了婉儿……你如今又这样看着我,你又想怎样?”
“你别怕……你别怕……”焦宗盛心如刀绞般看着王淑娴眼眸中对她的恐惧,情急之下拉住她的双手:
“我知道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别怕……你别怕……”
王淑娴瞬间挣开焦宗盛拉着她的手,痛苦而激动地恳求着:“你别动我……你别动我!”
焦宗盛见此,呆滞在原处,不知所措。
悔恨交加的他忽然当着茶馆那么多人的面,“啪啪”扇起了自己的耳刮子。
直到看着王淑娴慢慢冷静下来,他才住了手。
“找你来,我确实是有事相求。”焦宗盛小心翼翼地看着王淑娴,生怕又激起她心中的沉痛。
看着王淑娴脸色慢慢好转,焦宗盛继续轻声说:“……是为了婉儿……她现在的情况,只有一种办法可以减刑,就是让那天晚上目睹了一切的龙雪儿作证!”
“作证?作伪证?……还是作证婉儿亲手把自己的孩子丢进大海?”王淑娴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气的怒目圆瞪。
焦宗盛不急不慢,有条不紊地继续说:“我知道你最近跟龙雪儿走的近,但是婉儿才是你亲闺女啊,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王淑娴刚刚冷静下来的脸,双眸虐过一丝冰冷,瞬间变得怒气腾腾:
“见死不救?……当年你跟李丽那样对我,我求了你们多少次?……你们放过我了吗?……十个月,把我关在小黑屋十个月!……以前你们求我给你们生孩子,现在你们又来求我救孩子!呵呵……”
温柔的王淑娴险些气的把茶馆的桌子都掀了。
她积压在心中三十年的怒火,一旦触动,一发不可收拾:
“凭什么?就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就要遭受这么多非人的待遇吗?……都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焦宗盛心生愧疚,无言以对,但是一想到焦婉儿即将面临牢狱之灾,又心生不忍:
“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女儿啊!”
“就算是我亲闺女,犯了法,也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更何况,现在雪儿也是我女儿,我女儿受了委屈,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王淑娴正义凛然地说。
焦宗盛无计可施,只能继续苛求:“那孩子已经死了,但是婉儿还活着……你总不能看着她大好时光都在监狱里度过啊!”
“一条人命,死了就死了?”王淑娴诧异地看着焦宗盛:“你们就是这样教她的?”
焦宗盛面对着这个让她无计可施的王淑娴,真的是又爱又恨,但是又拿她丝毫没有办法:
焦宗盛无关痛痒地辩解:“你不是很喜欢龙雪儿吗?……龙雪儿那么喜欢常敬之,现在这个孩子死了,他们不是正好没了后顾之忧,可以继续在一起?”
听罢,王淑娴几乎僵住了,她不可思议地盯着焦宗盛。
时隔多年,他还是他,冷血又市侩!
“你若是那林中的风,
你遍会知道,
树随风动。
你若是那盛开的花,
你就会明白,
蝴蝶是为你起舞。
你若是真的爱孩子,
你自然也会明白,
孩子就是父母的缩影。
上梁不正,下梁怎能不歪呢!”
王淑娴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的龙雪儿的外甥“肉肉”起身离开,只给焦宗盛留下了一个不屑一顾地眼神。
父母之爱,
不是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