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香蒲一个人坐在床上,身上还穿着从外面穿回来的长衣长裤。
并不好看,也不是很干净。她一下一下咬着手指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思考着自己的衣服好不好看,干不干净的事。
“真好笑!”她自嘲了声,将手指从嘴里拿了出来,这才尝到腥腥的树皮味,于是呸呸呸了几下,想把嘴里的味道给呸掉。
然后她起身走到小桌旁,那里有个小花瓶,里面插着一枝花,一朵小小的花,竟开的如此孤艳!
花瓶旁边是一个陶瓷水壶,还有一个陶瓷水杯。上面的花纹很鲜亮。
白香蒲慢慢的喝下一整杯水后,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
“按你们的要求,给你们带来的都是好上手好操作的。”伍魏示意小黑打开旁边的银色武器箱子。
“你们去看一下。”答叔让两个年轻力壮的卫士队长检查枪支。
答塔日则是在一旁细细的打量着伍魏,他不笨,当然能看出来伍魏和白香蒲是认识的。
“最上面两把是麻醉枪,射程最远100米,麻醉剂的剂量根据目标的体重来计算。这里面配的麻醉剂是西方人常用的,药效很猛,使用的时候要注意。”伍魏看着那两把细长的麻醉枪仔细地说。
“这不小心射中了人会怎么样?”答塔日的注意力还是被那两把麻醉枪吸引住了。
这种成分的麻醉剂,和他在Y国上学时老师提到的不太一样。
“运气不好,就醒不过来了。”伍魏说。
答塔日拿着枪,一惊。抬起头看向伍魏。
“这款麻醉剂专门用于大型动物身上。”伍魏对着答塔日说。
答塔日看着伍魏毫无变化的表情,突然有点说不上来的压迫感,他咽了一口口水,又低下头看起枪来。
“谢谢你了,这个节骨眼,我们想买枪械太难了。主要是这段时间很不安宁,我必须要提前安布好。”答叔笑着对伍魏说。
“是得提前做好一切预防工作,最近动荡的很。”伍魏说。
“我也是才知道善哥死了。”答叔又想起了善叔。
“他坚持的事,现在我也在做。事情很难,牺牲在所难免。”伍魏说。
“是的,太难了。我们也一直用着自己的方法,躲着藏着,却怎么也不能完全摆脱。”答叔情绪低落了起来,最近一些事情,让他很担忧。
“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只是时间的问题。您不用太担心。”伍魏说。
答叔看着伍魏,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深厚的底蕴与实力。他欣慰的笑了:“你更难。”
这句话,是答叔打心底说出来的实话。
这么多年,东区的事情他也多多少少有所了解。
哪怕自己的部落这么封闭,对于伍魏的名号,他也是如雷贯耳的存在。今天一见,这个年轻人确实不一般。
“我们就不打扰了。”伍魏这次来只为了见一见答塔族族长,并没有其它目的。
哪怕想要拉拢他们,也得一步一步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你们俩去送送。”答叔朝着两个卫士队队长说。随即二人便将伍魏和小黑送出了村,目送两人开车离去。
“阿爸。你怎么找他买枪。感觉他不简单呐。”答塔日放下手里的枪,跟着父亲走上了楼。
院里的大灯洒下黄黄的灯光,黑狼端坐在门口,看着外面,眼睛泛起一圈淡绿的光,像极了一个守卫。
“现在,也就他有本事弄到这些枪了,而且我们买的不多,总共就十来把,量那么小,没人愿意冒险卖给我们。”答叔双手放在背后。
“那个天叔,他没办法嘛?不是说跟着西区的老大在吗?”答塔日说。
“西区的人与事,我们尽量远离。”答叔走进了屋子里。
白香蒲已经从房间出来,跟着答婶正往大桌上摆放碗筷。
“那你还跟那个天叔来往?”答塔日不理解。
白香蒲听到这个,摆碗筷的手停住了,答叔看见了。
于是他坐到桌边:“你进门的时候说什么厉害的东西?”
“啊!香蒲,一飞刀,杀了一条蛇。”答塔日知道答叔在转移话题,但也没有多想。
“哦?什么蛇?”答叔笑着看向白香蒲。
白香蒲摇摇头:“不知道,天太暗了,我没看清。而且,我认识的蛇也没几种。”
“是眼镜蛇。”答塔日突然开口,很骄傲的口气。
白香蒲一听,愣在了原地。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答塔日。
“眼镜蛇?”答叔和答婶很惊讶。他们这一片多是树林,很少能碰见眼镜蛇。
“我带回来了。待会儿拿个小杯子,我看看能不能把毒液收集起来。回头可有大用处。”答塔日笑着说。
他转脸看白香蒲,只看见她脸色惨白站在那里。
“香蒲,你怎么了?”他担心的问。
白香蒲此时内心翻涌一片,又生气又懊悔。
她看着那蛇颜色暗淡,一开始就以为它不是剧毒的蛇。
所以在答塔日那么轻松同意的她的方案以后,她就更觉得那不是什么致命的蛇。这才敢下手扔刀的。
这会儿听到那是眼镜蛇,她才剧烈的后怕起来。
万一那时候她没有砸中那只蛇,或着动作太大惊动了它,它只要一伸脖子就能咬到答塔日。
想到答塔日差点被眼镜蛇咬,白香蒲血液一下子就凝固了。
“吓到了吧。”答婶拍了一下白香蒲的肩膀,白香蒲这才回过神。
“快吃吧。吃完早点休息。”答叔笑着说。
他们夫妻俩完全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情况下去杀那条蛇的。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饭后,答塔日硬拉着白香蒲,让他看自己是如何取毒液的。
“这个蛇是低级中枢系统,当他们断了以后,如果受到刺激,肌肉还是会收缩产生运动的。”答塔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
他带着防护的手套,将蛇袋子拎到院子里的灯光下,而后靠感觉抓住蛇的颈部,白香蒲的刀只砍到了它颈部以下,没有完全砍断它。
然后答塔日将袋子慢慢的拉开,蛇头就露了出来,他麻利的将玻璃被对准蛇的嘴巴。
下一秒,白香蒲就清楚的看见蛇的头往前动了一下,随后它的嘴一张,就咬住了玻璃瓶口。
然后两行细细的毒液就顺着它的嘴巴喷射了出来,全部喷到了玻璃瓶里。
答塔日笑的很开心,它将被子放在旁边,然后又将蛇塞回了袋子里。
“明天起来,它就会死透了。“答塔日用手指捏住玻璃瓶,将盖子拧上。
他太激动了,所以完全没注意到白香蒲一直皱着的眉毛和难看的脸色。
“我想出去散散步。“白香蒲怕自己控制不住和答塔日发火。
“嗯,我把这个安置好,陪你一起。”答塔日说。
“不用,我拉着黑狼。就在这旁边转一圈。”白香蒲说完就去牵黑狼的绳子。
“那你早点回来。”答塔日看着白香蒲离开的背影,撇了一下嘴。不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
黑狼很乖,在前面慢慢的走,时不时停下来,撒点尿标记一下。
白香蒲有点烦躁,她很烦答塔日那时候把他的命交到自己手里。
所有事情,总是会有万一,那些万一,是白香蒲再也承受不了的。
她很矛盾,她一方面享受这里的人和事给她带来的愉悦和满足感,一方面又不愿意和他们有太深的感情交流。
她喜欢这里,但又不想被这里喜欢。
想着想着,她就急燥了起来。天叔为什么还不来接自己?他是把自己忘了?
原本白香蒲想着是在房子周围绕两圈,却不想想的太入神,一直走,走到了一个小树林面前。
这个小树林是族里人种植的槟榔树。很高很高,树干不粗,树底下长着一些茂密的草丛。
白香蒲看着高高的槟榔树,闻见了一阵淡淡的清香,那清香很熟悉,却从没在这里出现过。她觉得是自己的错觉,转身就准备离开。
一阵风吹来,就着风她闻见的味道更清晰,就是她熟悉的香烟的味道!
她猛的转身,就看见槟榔树里窜出了一道人影,下一秒,她就被带进了槟榔树林里。
黑狼这时候才察觉到有人靠近,刚开口,还没叫出声,“唔”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是我。”白香蒲被按在了树干上,那树干不是很粗,上面有很多纹路,硌的白香蒲后背生疼。
“伍魏?”白香蒲还是不相信伍魏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伍魏的手撑着白香蒲头顶的树干,将白香蒲整个人圈在里面。
“你把黑狼怎么了?”白香蒲看见树林外面倒在地上的黑狼担忧的问。
“给它打了点麻醉剂。”伍魏抬头看向不远处坡上的小黑。
小黑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枪,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白香蒲心跳渐渐的剧烈了起来,为了不让伍魏看出来,她抬头看着伍魏的眼睛,大胆的和他对视。
“天叔把我放这里的。”白香蒲说。
“你自愿的?”伍魏也看着白香蒲。
光线很暗,他看不太清白香蒲的样子,但是带着光闪动的眼睛,还有黑暗里的面部轮廓,都是他最熟悉的。难以忘怀的。
“嗯。我有自己的事想做。”白香蒲说。
“你想杀了周全。”伍魏一下子就点破了她的目的。
白香蒲虽然很惊讶,但也不慌张,她吸了一口气:“这只是一个目标而已。”除了这件事,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我帮你杀他。”伍魏语气软了下来。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助,我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完成我想去完成的事。这是我愿意继续活着的理由。”白香蒲很镇定。
伍魏听着他的话,眉头紧锁。
“白香蒲,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你自己。”伍魏的一只手,不知不觉就抬了起来,捧住了白香蒲的半边脸。
白香蒲被他这个动作弄的慌张了起来,她往后靠了靠,让后辈更紧的贴着树干。
“我生来就是多余的,所以我需要一直找理由让自己活着。你也不用可怜我,因为我并不可怜。从小衣食无忧,有一个哥哥一直默默的照顾我,长大后,又碰到了……一些很好的人。我过的不苦,只是我活着和别人不一样。”白香蒲这是在和伍魏吐露心声,希望他能明白。
伍魏怎么能不懂她的意思,他听着,默默地消化,然后低下头,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
“我不能成为你的理由吗?”伍魏活了三十年,第一次说这种话,这种情话。
所以很生涩,声音很小。
但是白香蒲却听的一清二楚。她脑子一下子就当机了。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伍魏的低着的头。
然后,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伍魏又亲上了她的嘴唇。
那触感,又软又热,虽然之前只有过一次,但是她很熟悉。
那亲密的熟悉感,镌刻在了她的心底。再次发生,这么久积攒的热情一下子蜂拥而出,直至她的头顶。
血液也跟着她的心跳在跳动舞蹈。
白香蒲没有经验,只能将双手放在身后,轻轻的抓挠着身后的树干。
她的手指痒痒的,一直想要去触碰伍魏的身体,但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
就在她手指疯狂躁动的时候,伍魏却主动将手绕过她的腰,去找她的手。然后紧紧的扣住了她的十根手指头。
嘴上的热恋已足矣让白香蒲昏头昏脑,而十指相扣的踏实和浪漫又毫无预料的冲击着她的身心。
没一会儿白香蒲就双腿发软,靠着树干往下滑去。
伍魏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立马退出了她的嘴巴,轻轻的咬了两下她的唇角。
然后空出一只手紧紧的搂住她的腰,将她的身形稳住。
“我能成为你的理由吗?”他划过白香蒲的嘴,贴着她的耳畔,再次问她。
白香蒲心还在抖动,她额头抵着伍魏的锁骨下方,缓了好久。才慢慢恢复清醒。
“伍魏,我不配。你可以成为任何人的理由,但是我不配。”白香蒲的脑子经过刚刚激情的冲刷,突然变得无比清醒。
全是裂痕的麻绳怎么能绑着有市无价的红宝石呢?
伍魏站直了身体,看着同样也站直了身体的白香蒲。两人就这样,对视,再无他言。
“我要走了。”白香蒲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对视,她往旁边挪了一步,走出了伍魏的“包围圈。”
伍魏没有拦她,他再次妥协了。他不再奢求。
白香蒲走到了黑狼身边,它还没有醒,她蹲下身,费力的抱起黑狼。
然后一步一步往回走,她强忍着情绪,直到走出了数十步,眼泪终于憋不住,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冲出了眼睛。没一会儿就将她的脸全部浸湿。
眼泪很咸。她记得之前在哪里看到过,当人越伤心,流出的眼泪就越咸。这是身体给的最真实的反馈。
对于她来说,这是她对伍魏最终的告别。
从此,在m区,她再没有伍魏的羽翼保护,只身一人和这里的黑暗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