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冯嘉玉又念了一遍这首词。
这首词本身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但是知道要将蛙字少写一个点的人,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
当年先皇到金元寺为民祈福,在后山散步时,和钟缘圆一起偶遇明善大师,三人一见如故,十分投缘。
明善大师赠词称颂冯骁宏,回宫后冯骁宏派人送去了一张字条,写的正是这首词的这一句。
只是蛙字的虫边少了一点,以此定下了一个暗号,只要见到这句词的蛙字少了一点,就说明此人可信。
冯骁宏与明善大师都是通透之人,自然明白信仰与统治的联系。
冯骁宏是明君,知道明善在资助穷人和孤儿,就给他送去钱财物资却从不用自己的名义。
他们都知道若是以国家的名义,层层剥削下去到百姓手里就没剩下什么了,所以明善大师愿意在陛下需要时出手帮忙。
只是没想到天妒英才,冯骁宏去世得太早了,明善大师还没有认可冯斌衡这位新帝。
所以冯嘉玉才会将自己偶然知道的这个暗号交给襄儒卿,不要明善帮他们做什么,只要他保持公正就好。
冯嘉玉知道这个暗号纯粹偶然,那个时候她和冯嘉窈刚刚回宫的时候,冯骁宏对这两个女儿很是喜爱。
掌上明珠当然要手把手教习功课,某日他教女儿们学习这首词的时候,要他们拿着自己写的原帖回去临摹。
冯嘉玉拿回去的那份字的‘蛙’就少了一点,第二天他去问父皇这是为什么,
“这是一个暗号哦,是父皇与一位大师的之间的暗号哦,文阳不可以告诉别人知道吗?”
“嗯,文阳知道了。”
本以为冯嘉玉是女孩子知道了也无所谓,但是没想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当襄儒卿是悄悄溜进大理寺的,他找到了明善大师的时候,明善大师正在打坐冥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他就在隐蔽处静静候着。
直到两个时辰后明善大师才开口道,“年轻人很有毅力,如果你能进来就进来吧。”
襄儒卿还没这个本事走入牢房,只是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大师安好,东厂督主襄儒卿见过明善大师。”
“东厂?那你不是章麟丞相的手下喽?”
“是,卑职只为陛下尽忠。”
明善大师眼神变了变,两三个时辰之前有人要见他,他说自己今日打坐还未结束,要等等。
其实他只是不想和这些人交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人起初在牢房外等了会儿,不到一个时辰就回去了。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一人正是襄儒卿,明善以为他和先前那人是同一拨,于是也一样晾着襄儒卿。
襄儒卿一站就是两个时辰,不出声也不动一动,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外面等着。
明善大师很欣赏这份毅力,但是他深知丞相章麟并非良善本想劝他离开,没想到他不是那章麟丞相的人,东厂那就是新帝手下的人。
既然他神使鬼差地同他说了话,那就是两人有缘分,姑且听听他要说什么吧。
“陛下有何旨意?”
明善大师默认为东厂是和内廷太监是一样的,不过他们的职能分工分得很清楚,宣旨不可能交给东厂,若是宣旨也不可能等这么久不出声。
“陛下未有旨意也没想要给您定罪,相反陛下觉得您勇气可嘉,只是做法不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那些人确实有可怜之处,但是逃脱兵役确实有违律法,
您这样的做法也并非长久之计,您的善良是值得钦佩,陛下也想到了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方法,虽然不能根治这些问题,但是应该可以一定程度减轻兵役的带来的苦难。”
襄儒卿将今日冯斌衡朝堂上与丞相持不同观点的事情复述给了明善大师,明善大师果然是眼明心亮之人。
他很快就猜到章麟的目的,章麟想要在这种时候雪中送炭,拉拢他到自己的阵营,就算他不明摆着加入章麟的阵营,也可以挣到明善大师的一个人情。
不过明善着实没想到冯斌衡会有这样的高瞻远瞩,虽然不够成熟但是足够体现他的善良。
“陛下原来……”
“陛下是位仁君。”襄儒卿身在为君王马首是瞻的东厂,最有感受的便是冯斌衡的善良与仁德。
牢房陷入了一段沉默,明善先开口打破沉默,“陛下决定如何,贫僧可以知道吗?”
“陛下下旨三日后公堂会审,到时候东厂会作为揭发者提供证据,首先要让对方掉以轻心,以为我们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而东厂提供的证据是官员贪污中饱私囊的证据,不需要您做任何事情,只希望您保持中立。”
襄儒卿害怕明善大师太过正直不阿,就是一点假话都不愿意说。
可明善虽然心善又不是老顽固,既是皇家寺院的主持自然通透,他只是不贪财但是人心他看得很透。
“任何朝代的统治都需要神佛相助,不过贫僧更希望有一天佛教或道教就只是一种信仰,而不是工具,哈哈,贫僧胡言乱语了,阿弥陀佛。”
“这三日需要委屈大师一下了,卑职就先告辞了。”
襄儒卿最后并没有拿出冯嘉玉写的字条,他觉得明善大师是个可信的人,若是他心存鬼胎,字条也只是张字条。
若是他还心存疑虑字条才算有用,但是现在看来明善大师心中的秤已经偏向他们了,现在再拿出纸条反而画蛇添足。
离开大理寺,襄儒卿直接回到了东厂,一天奔波都没吃上一口东西,等待厨房准备菜品的时候,他拿出那张字条仔细看了看。
初看时没发现问题,后来他仔细琢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思考这句话出自那里的时候,他又仔细看了看这句话,“这个蛙字怎么少了一点?”
因为手边没有包含这首词的词集,所以无法对照,但是他很确定‘蛙’字是一定有一点的。
襄儒卿觉得这一定不是无意间的疏忽,凭借这几天和文阳公主的相处,他觉得公主的学问才华一定不低,所以不是公主不会写这个字。
“公主说这是一个暗号,那公主与明善大师早就认识?可如果是这样也根本不用我出手才对,还是说为了测试我?”
襄儒卿的疑心病已经在几经沉浮中生根发芽,这也不能怪他,如果不保持警惕他早就被撕成碎片丢入池塘看不见了。
从冯嘉玉殿前陈情,他就已经在猜测了,不过他唯独没有去调查公主身世,若是疑心病再重一些早八百年就知道冯嘉玉是木樨儿了。
襄儒卿调查的侧重点是公主接触过的朝臣,他已经确定公主确实在朝中没什么实力。
而且就算公主想要利用他,他也无话可说,调查的意义只是为了让自己瞑目,不至于蒙在鼓里。
“为什么会少一点?”襄儒卿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和这个字,用过膳后竟然握着那张字条睡着了。
邱白来找他的时候刚好看到马上要掉下去的字条,悄悄瞥了一眼,“这是公主写的吗?督主还一直握在手里?难道是情诗?”
因为邱白前些天一直跟在冯嘉玉身边,见过公主的字邱白就记住了。
但是这句词他是听说过的,这好像也不是情诗啊,“文化人的爱情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看懂的。”
邱白没敢继续看下去,赶在襄儒卿醒过来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是被襄儒卿发现他看到了公主写给他的情诗肯定要生气的,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襄儒卿坐起身将字条贴身收好,“有进展了吗?”
“回督主,已经在尽力收集几个扼要城市的贪污证据,以及几个需要整顿的城市,但是路途较远还要一天才能送来。”
“嗯,整理好的先拿给我过目,宫里和大理寺有什么动静吗?”
“回督主,宫里没什么动静,陛下和公主都已经休息了,大理寺那边章丞相的人又过去了一趟,明善大师没有见他。”
“我去过的消息有暴露吗?”
“目前看来是没有,可大理寺毕竟是章丞相的势力,恐怕早晚都会被查出来的。”
“嗯,这个我知道,预料到了,继续盯着大理寺那边一定要保证明善大师的安全,我怕章丞相狗急跳墙。”
“您的意思是……不会吧,那可是明善大师,章丞相怎敢的啊,而且路人皆知大理寺是章丞相的势力,在自己地界动手,不会是想要嫁祸给您吧?!”
在自己地界动手反到可以随意捏造证据,章麟这种人,不能为我所用那就谁都不能得到。
如果查出来他去过大理寺,而明善大师又死在了大理寺,陛下和东厂一个都跑不了。
“幸好他并不知道陛下的计划,告诉下面的人收集证据的时候手脚干净些。”
“是,属下知道了。”
襄儒卿确认了收集来的证据后叫来了邱白,“备马,进宫。”
“是,督主亲自进宫莫不是担心公主殿下?”
襄儒卿瞪了他一眼,“你一天天不想任务,就想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我错了。”邱白一溜烟跑走去备马了,他心里想的是督主敢做不敢当啊。
襄儒卿有些担心,邱白这小子对文阳公主的信任有些过头了。
可陛下和文阳公主想要谋求权利,整个东厂都会帮助他们。
可是襄儒卿心里突然蔓延出一丝不舒服,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只不过是他在感受过冯嘉玉带给自己温暖后,对这份温暖的贪恋和独占。
他也是在害怕这份温暖并非真心,而是掺杂欺骗与利用。
不过就是逢场作戏,彼此利用,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会有些不舒服。
他亲自将东西送过去,就是怀着一份执拗,他想确认一下文阳公主究竟是不是对自己有所隐瞒。
但是他这样的想法有些偏执,任何人都有秘密,更不要说至亲至疏的夫妻关系,更何况他都不信任冯嘉玉,凭什么要求公主无条件地对他坦诚。
襄儒卿有那么多不可说,却不允许冯嘉玉隐瞒一丝一毫。
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偏执如此可怕,说到底,怕不是他真的心动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也还是个少年郎的年纪,遇到那样如阳光般的公主岂能一点不心动。
只可惜这一切可能都是假的。
“公主,臣没有将字条拿给明善大师,在此之前明善大师已经认同了我们的想法和计划,所以臣觉得将此物拿出来反倒会有些莫名其妙。”
冯嘉玉点点头,“只要明善大师能认同我们的计划,看不看这个无所谓,这只是我担心章丞相的人先入为主留的后手,你看过这里面写的什么了吗?”
襄儒卿点点头,“看过。”
“那你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冯嘉玉觉得这事告诉襄儒卿也没关系,再说了他既然看到了就一定发现了‘蛙’字的问题。
襄儒卿如实回答,“少了一点。”
“知道为什么少一点吗?”
“微臣不知。”
“这是个暗号,你们东厂平时通信也会有这种暗号吧,比如故意写错某个字,或者找个差不多读音的字来代替,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暗号。”
“是,东厂确有此法以确保信息的真实性与安全。”
“这个暗号并不算高深,看一眼就知道,但是知道的人不多,是父皇在世时候一时疏忽让我发现了,缠着他问了才知道是和明善大师约定的暗号。”
这暗号与其说是暗号,不如说是明善大师对冯骁宏治国能力的肯定。
毕竟明善是一介僧人又不是那种会中饱私囊的人,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真不多,恰恰今天就是一个,却还没有用上这个暗号。
“你知道这首词是什么意思吧?”
“知道,赞颂丰收的喜悦。”
“是啊,只有国泰民安才有丰收之喜,这不也侧面表达我们大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嘛,其实这不是暗号只是一种相互的肯定,身安亦是心安。”
“身安亦是心安……微臣受教了。”
冯嘉玉疑惑地看向襄儒卿,“我也没教给你什么吧?怎么突然这么说?”
襄儒卿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有人来请,“襄督主快去看看吧,陛下那边有些忙不过来了。”
“快去吧,陛下他是第一次独自接手政务,还需要你多帮衬。”
“微臣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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