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尚家安顿完毕，全家人一起吃了一顿大餐，霍檀听闻午后顺荷郡主给尚成知送了封信，便问他信里写了什么。
“儿子一直在读书，并未看信。”
“啧，你咋不开窍呢，那郡主见了我儿子定然是一见倾心了，这么快就写了书信来表达思慕，哎呀，我还不知道。”
听母亲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尚成知没有接话，他觉得郡主不是这样的人，却也不想讨论这些事。
“那郡主生得漂亮，三哥可真是好福气。”
尚成麟今日被训斥了，心里不痛快，借势就开始阴阳怪气。
“你别着急啊，等你及冠再说也不迟，等你三哥做了大官，日后满京城的好姑娘任你挑。”
“哼，我才不稀罕呢。”今日要不是三哥未来的好媳妇，能有他被训得抬不起头？
“呦，你这话可当真？我闻着倒是一股子不小的醋味，喜欢漂亮姑娘日后二姐给你去寻，要顶顶漂亮的好不好？”
“哼哼，二姐你先别操心我了，先操心操心大哥吧，大哥可都十二八了。”
“你小子非要扯上我干什么，好饭不怕晚知不知道？”
“好饭不怕晚……”尚成麟搞怪地学着哥哥说话。
一家人其乐融融，不知情的人看着当真羡慕，寿安王当时也是这么被迷了眼。
如此幸福的家庭，可是尚成知却融入不进来，不是他不想，是他的道德底线不允许。
看似他们在说这最普通的儿女亲事，其实婚姻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待价而沽的商品，真心还是假意他听了二十多年自然听得出来。
尚成知放下碗筷起身行礼，“父亲母亲，儿子用完了。”
“好好好，吃完了就去看书吧，马上要考试了，你仔细眼睛，早些休息。”
这话听着就是母亲对儿子的关心，可是藏在下面的弦外音却是，‘好好考试当大官，全家都指望着你呢。’
没想到尚成知并没有立即离开，他思考良久才决定，话说得越早越安心。
“父亲母亲，今日顺荷郡主与儿子说了一件事，顺荷郡主表示婚后若要我官路顺遂最好是我们自立门户，于商贾之家明面牵连，分任之时必定会有所阻碍，郡主说尚家可以留在京城但我们最好不要住在一处。”
“这，这，这可有些……”霍檀很是为难地看向尚旭。
尚旭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是郡主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儿子不知，只是代为转达郡主的话。”
尚成知是斟酌修改了才说出口的，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却柔和了很多，至少不会让父母对冯慧思产生不悦。
“父亲母亲，不管是王爷还是郡主总之是寿安王府的意思，之前我们并未表示要入京来，想必王爷原本也是怕女儿受委屈，想找个不用与婆家住在一起的夫婿，现在看了我们一家子都来了自然是心有不悦，
郡主应该还没有与王爷通气，但之后肯定会说明，儿子以为让三弟自立门户也无伤大雅，毕竟官商确实需要避嫌，再者若是郡主执意如此恐伤了两家和气，不如我们先让一步，以退为进，反正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郡主也始终是尚家的媳妇。”
“嗯，成道分析得很对，就这么办吧，等你考试结束后随我去拜见王爷的时候再商量也不迟，你先去看书吧。”
尚成道如此积极地支持弟弟自立门户，因为这样对他来说就少了一个竞争者。
尚成知听着大哥的话，就觉得自己已经被标好了价码，随时都可以兜售出去。
这些年他也习惯了，请辞后就回了房间，点了灯他看到书桌上冯慧思送来的信，还是决定岔开看看，若是有需要回复的事情一直没有回复不礼貌。
“尚三公子安，今日所遇之事确为偶然，小女说话做事直来直去恐令公子心有不悦，几日后便是公子应考的重要日子，本不该如此让公子烦忧，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一切事情都等春闱结束后再做商榷。
另外公子说自己并不喜欢自己的表字，容我僭越拟一表字赠与公子，
守己，
守住本心，坚定自己。
愿公子莫被俗事烦扰。
愿公子成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好官。”
信的内容不多却让尚成知有些想哭，看着最后冯慧思送给自己的表字。
他反复念叨着，“守住本心，坚定自己……”
冯慧思没有祝他金榜题名，而是祝他做个好官。
‘陌生人’直戳心底的懂得与理解，让尚成知感受到了一丝轻松与就位的喜悦。
是的，科举的本意是选出为生民立命的好官，让有抱负之人得以施展，不是借此一步登天享受荣华富贵。
那种共鸣让尚成知觉得自己很幸运，原来被人理解是这样好的感觉。
短短几句话对他来说仿佛千言万语，‘守己’两个字对他也是重若千金。
但是这一切都在一夜之后减退得只如涟漪一般，尚成知当时的确很感动，但他却不会冲动，更不会疯狂地将意思光亮其视为生命的全部。
也或许是他和冯慧思的相处还不够多，这一点点涟漪只够荡起一瞬间的心动。
不过涟漪是否会变成惊涛骇浪也未可知。
他可以斟酌措辞维护冯慧思的形象，不让她与家人摩擦生出嫌隙，但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对尚成知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并非情爱婚姻，虽然偶得知己很高兴，但现在最重要的仍然是眼前的春闱。
时间过得很快，二月初九，他在全家人期盼的眼神中走入了考场。
若是成功，他或许就能脱胎换骨，至少可以离开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家，用另一种方式回馈他们也不会一再与自己的道德底线斗争。
“今日放榜，要不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公主是去看成绩为国家操心未来人才，还是打算给姐姐妹妹榜下捉婿？”
“那当然是都要了，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有的热闹呢，家里面有姐姐妹妹的都会陪着参加考试的考生一起去看放榜，而那些在榜下等着捉女婿的人更是虎视眈眈，双方你拉我扯的多有趣呀。”
“公主是要等着钓金龟婿？”
“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只是物色，替我皇长姐物色物色，她又不能亲自出门来看，自然是我去了。”
“这才只是春闱，又没到殿选，从殿选的人里面挑不是更好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殿选有殿选的好处能让皇长姐亲自看一看，可是今日我们能看到更多的东西，除了考生本人的成绩和才华，还有他的家人。”
自从上次见识到了尚成知和他的家人，冯嘉玉就有些后怕，她自己倒是没有这种后顾之忧，可是其他人就不得不谨慎一些。
刨除他们这种个例，婚姻之事对于世家大族就是一场交易，真心换真心少之又少。
能达到楚士程与惠琬这种，两家人是世交好友，他们又是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不比冯嘉玉与襄儒卿的情况多多少。
尤其对于女子来说，要只身去融入一个全新的家，丈夫对待自己如何很重要，可是也不能只看这一点，若他的家人不是好相处的，日后就算丈夫再如何维护都免不了争吵，还有数不胜数的烦心事。
“虽然说皇长姐日后会有自己的公主府，到时候带着驸马去公主府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可是前三年还是要在婆家过的，若是这三年里出了什么变故还说什么以后，当然要先考察考察他们家里人是什么情况了。”
“那微臣就舍命陪公主了。”
“说得像你要去英勇就义了一样？”
“万一公主看上了哪家公子要给长公主抢回去，微臣得为您保驾护航啊。”
“你这简直就是把我当土匪了，我是下山去抢压寨夫人了？不过你放心，我抢回来多少夫人你都是大夫人。”
“那微臣就多谢公主厚爱了。”
“好说好说。”
今日礼部里里外外挤了好多人，南院放榜的高墙之下考生还真就没多少。
要么是家人仆从陪着少爷公子来看榜的，要么是摩拳擦掌要‘抢女婿’的，当然也有单纯来看热闹的。
“这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可真是难为这些考生了，想要看到自己成绩又着急又看不到，你眼神儿好看看从这儿能不能看到什么。”
“公主咱们现在还没进南院大门呢，我是眼神儿好，可不是千里眼啊。”
“我还以为你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呢，哎，你看那边。”
冯嘉玉指着不远处，有一群人正围着一个男子，周围人看着都好热情，可是那男子却一边挡着脸，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走。
“估计是考得还不错，被人捉住了。”
等冯嘉玉他们的马车到了礼部南院门外，人已经没有那么多了却没想到碰到了熟人。
“你看那边，那个灰色长衫的就是尚家三郎，是不是感觉他和身边的人气质不太一样？”
“确实，周围人穿红戴绿，感觉他可不像是个富家少爷。”
虽然知道他身上的布料一定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东西，可是这色调乍一看还真是有些廉价不够贵气。
还真不是他家里人亏待他，虽然父母对他没有那么重视，可是他好歹也是少爷。
他不讲究吃喝穿戴，可自有人为他操心，吃得要营养美味，至于他为什么这么瘦估计是整日看书累得。
穿衣的样式款式都不重要，但他不喜欢花花绿绿的，所以他的衣服也大多以灰色为主。
“我看看他排在第几。”
“公主这不是来给长公主榜下捉婿的，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吧，您就是想看看这尚成知到底能考到第几名。”
“谁说的，我可是很认真地考察过那些考生了，没有一个能如得了皇长姐的眼，我看看， 不是会元，前三也不是，诶，看到了，第六，倒也是个好成绩。”
“公主这语气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尚三公子这么年轻，得了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冯嘉玉之前一直听着传闻，就觉得这位尚成知一定是个能连中三元的俊美少年郎，可是现实却并不是这样。
“谁让之前都传得神乎其神，我还以为…你干嘛这么体贴他，你和他认识？这要是让楚士程知道肯定要伤心的。”
“公主这说的什么话啊，只是懂得科举之苦，算不得体贴，不过还没到最后一刻，还有殿试，有很多人都是殿试的时候一跃翻身。”
“看看，还说你不体贴，还为他开解，说你们不认识谁信啊，说，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公主，尚三公子在洛城，与苏城相隔几千里，怎么可能啊。”
“哦~那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喽，哎呀，真是替楚士程不值得，他努力了那么久才得到的，人家轻轻松松都不用见面就得到了，都是参加科举的考生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襄儒卿哭笑不得，“公主这是在为德满鸣不平还是在为自己？”
“哎呀呀，德满德满的，真是亲切，我还为地位又低了一级的自己鸣不平吧。”
襄儒卿环住冯嘉玉的腰，“公主，您这么吃味，微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哼，你不好意思？你都不认识这几个字。”
“是是是，微臣只认得公主就行了。”
“去去去，诶！你看，你快看！”
冯嘉玉兴奋地差点冲出去，只见楚士程从远处走来，似乎是在向尚成知道喜，两人颇为相见恨晚，意趣相投。
“看来，是你的墙角被人挖了，哈哈哈哈哈哈。”
“哼，只要守好公主，微臣就满足了。”
“再给我油腻腻地说话，我就……”
“嗯？”
襄儒卿特地把耳朵凑了过去，冯嘉玉猛地吹了口气，“我就让大家都来听听，看看我们襄督主的真面目！”
“他们恐怕没这个荣幸。”
“当我夸你呢，真是会往脸上贴金。”
襄儒卿就笑着不说话，他理解尚成科考的困难，也替尚成知与楚士程结交开心，
他抱着冯嘉玉问道，“公主好奇心也满足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外面冷，人还多，回府吧。”
“不行，不能让你做什么都唾手可得，我们去……”
“不去行不行？”
“襄戎达，把你的手放开！”
“我不，刚丢了朋友，不能再丢了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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