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整,冯斌衡坐在一匹白色的骏马背上,站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身后都是正值青壮年的臣子与贵族,还有全家齐上阵的武将世家。
太后及丞相带着文臣,与年纪略大不适合骑马打猎的臣子贵族在站在一旁。
其实程韵玫的骑术甚至可以与这些小年轻比试比试,奈何她的身份不允许,也只能在宫中严防死守的情况下在马场里跑一跑,释放一下压抑的心情。
刚刚成为太后的时候她经常如此,不过最近她都没有再如此了。
至于章麟,年轻的时候骑射功夫在文臣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不过现在年纪大了比较惜命,而且他也不在乎是否能在猎场上出风头了。
听着擂鼓与号角声,众人跟随皇帝的脚步一同出发。
冯斌衡虽然是初学者,却愣被揠苗助长地练习成了没有一年功夫绝对没有的实力。
练习的过程他每一天都在心里大哭,但是今日策马飞奔在草原上,听着耳边万马奔腾的声音,他觉得这种感觉也挺好的。
至少前一刻钟的跑马他还觉得很不错,可是紧接着就要由他射出第一支箭,以此正式开启秋猎,今日捕获到的所有猎物都会用作今晚的篝火晚会。
没错今晚还有一场篝火晚会,惯例来说篝火晚会并不该在昨晚举办,应该是秋猎开始打猎的第一天晚上。
但是为了将这次秋猎办得隆重盛大,礼部生生安排了三晚篝火晚会,抵达武康围场的第一晚,开始狩猎的第一晚,最后离开前第一晚。
就这还怕不够盛大,要不是被太后知道后敲打了一顿,估计要连办十天篝火晚会。
今日才算是秋猎的第一天,用今日捕获的猎物举行篝火晚会才是正经且合理的。
冯斌衡现在虽然已经可以骑马飞奔了,站在平底也能射箭准头还算可以,但是骑在马上射箭就太难为他了。
五十支箭能射中一个就不错了,现在却要他三支箭内必须射到猎物。
就算猎物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也根本不可能。
“射中了?!”
第一支箭射偏之后冯斌衡已经有些绝望了,没想到射出第二箭的时候,那猎物竟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明明刚才第一支箭还偏得离谱,怎么这只箭箭、就射中了?
还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这是冯斌衡心里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就是这只鹿难不成是被专门训练过的?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提前准备好的猎物吗?
冯斌衡以为提前准备猎物的意思就只是提前把猎物抓起来,不给吃不给喝地饿上两天,让猎物的体力虚弱。
然后在队伍必经之地把猎物放出来,这样既不用费时费力地去寻找,又可以让上位者轻松不丢面子。
不过他就连这样的能耐都没有,所以下面的人为他准备了更高级的猎物。
经人可以把鹿训练得,会往射出来的箭尖上撞,真是贴心啊。
必须要好好称赞一下这个准备猎物的人,真是个奇才。
应该要好好封赏一番才是!
后来冯斌衡才知道,他第二支箭是怎‘准确命中’猎物的。
当然不是训练猎物往箭尖上撞,是程太后为他提前准备了后手保障。
程瀚阳一早就被程韵玫委托在秋猎场上帮冯斌衡兜底,如果冯斌衡的第一箭没有射中猎物,那么站在最前排,骑射功夫一流的他就要动手帮忙了。
“老身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太后娘娘言重了,末将身为臣子,自然应该为陛下分忧。”
于是程瀚阳早早就把一只小巧的弩箭绑在了手臂上,用衣服盖起来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
就算他骑射功夫再怎么好,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动长弓帮忙,只要用这小巧的弩箭射中猎物的要害就能让它倒地即可。
之后还会有其他人接应,掩盖痕迹啊替换箭矢啊,反正到时候场面如此混乱,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那么多。
被射中的猎物,很快就会被太监们放到特制的托盘里,放上红花装饰,呈递到皇帝与百官面前。
而这几个太监也早就被程韵玫安排好了,悄悄地将那只弩箭取下藏起来,那种弩箭短而小不会轻易被发现。
然后在同样的位置扎上一根带有皇帝御用龙纹的箭矢,就可以鱼目混珠了。
只不过这个计划并没有提前告诉冯斌衡,程韵玫怕他知道后面有人给他托底,就懈怠了训练。
说到底,这也只是一个保底的手段,只是为了不让冯斌衡在这么大的场面上丢人罢了。
他自己没本事永远都只能靠别人。
不论是程瀚阳或是襄儒卿都不可能随时随地在他身边,没有真本事的皇帝,永远都只能是为人傀儡。
他当然也想过要奋起努力,要对得起自己坐的这张龙椅,穿的这件龙袍。
可是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天赋,就是他表现出了这样的举动,他和冯嘉玉的安全就很难说了。
以前一直觉得活着最重要,可是现在冯嘉玉现在有襄儒卿在身边保护,他完全可以放手一搏,可是他仍然没有勇气去做。
他不会也不想去学,虽然偶尔遇到事情的时候会觉得很丢人,可是如果在丢人和熬了几天几宿也处理不不好一件事相比,他还是觉得丢人就丢人吧。
做一个快乐的小废物其实也没什么,他这样的人本来就不适合承担如此重任。
可是没办法就轮到他了,推不掉躲不开,还不能让他偷个懒了?
那还不如直接把他踢掉换一个人算了,可是换谁呢?太后没有亲儿子,两个弟弟年纪还太小,朝臣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就算有章麟扶持老三,程韵玫更不会轻易让他下台。
持续摸鱼,间歇奋起,他就一直这样复杂地活到了今天。
程韵玫也同样复杂地一直走到了今天,她既对冯斌衡恨铁不成钢,又害怕他会成长从自己手里分手权利。
到最后,他竟然成了慈母多败儿中的慈母,为了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操碎了心。
皇帝三箭之内射中了猎物,队伍气势高涨,大家欢呼着,马儿嘶鸣着,气氛沸腾到了顶点。
很快太监们将第一只猎物装扮完毕盛到皇帝面前,虽然骑射不在行,但是背东西说说话冯斌衡还是很在行的。
按照程韵玫一开始嘱咐好的,冯斌衡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然后宣布秋猎开始,众人可自行狩猎,天黑之前谁捕猎到的猎物最多有赏。
随着高亢的鼓号声,众人朝着四面八方散开,秋猎最有趣的环节才终于开始。
有本事的自去纵马狩猎,只想偷懒的也可以找个人少的地方休息去。
襄儒卿带着冯嘉玉找到了个小树林,虽然已经到了秋日可中午的阳光还是很刺目。
他们都已经计划好了,先在树荫下睡一会儿,醒了去吃些东西,再去那里晃悠晃悠。
听说附近有河流去哪里看看,这一天也就结束了。
虽然襄儒卿的骑射功夫也很拿得出手,但他已经不是那个乐于出风头的性格了。
而且要不是成了冯嘉玉的驸马,恐怕他连骑马跟在队伍后面的机会都没有。
冯嘉玉和襄儒卿,就像找个人少的地方悠哉悠哉地度过一整天。
可冯斌衡就没这么好运气了,他必须要活跃在人前,即便射出的每一剑都没有射中猎物,但是他也必须装样子走过场。
而且一定要表现的十分认真,十分勇猛,即便他根本射不中猎物。
今日皇帝捕猎到的猎物数量是不会公开的,毕竟身为皇帝,如果参与到这样的比赛中没有臣子敢抢在他的前头,那么这场比赛设立的意义就没有了。
所以皇帝会参与捕猎,但却不会公开其捕猎到的数量。
如果是有骑射功夫在身上的皇帝,就不需要下面的人太费功夫。
但是对冯斌衡来说,就是把猎物绑起来放在他面前五米的地方,他都不一定能在三只箭内射中这只猎物,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情况。
所以下面的人提前准备了一头棕熊,到时候插上箭矢,放上红绸,作为皇帝狩猎的猎物。
并且只对外公开这头棕熊作为皇帝狩猎到的猎物,还有在开场的时候冯斌衡射中的那只鹿,其余的猎物只会被含糊不清地一笔带过。
棕熊作为所有猎物中最难以制服的存在,皇帝制服了它既显得有威严,又不用在数量上与臣子们做比较。
数量的比拼交给臣子们真刀真枪的比试,但如果皇帝完全不参与狩猎还有些说不过去,所以皇帝要的是质量,而不是数量。
到时候他大可以说,‘朕与这棕熊斗了一天,便能不在乎猎物的数量了,便不参与这竞争了,在众卿家之间选一个最勇武的便是。’
开场的时候就说自己不参与比赛会显得怯懦,等‘真本事’后再说不参与比赛叫谦逊,同一句话时机很重要。
不出意外整个猎场有且只有这一头棕熊,既保证了皇帝的面子,又不会显得刻意和尴尬。
冯斌衡知道棕熊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他就只要摆摆样子就好。
可是没想到有好些个烦人的跟屁虫,总是在后面盯着他,只要他射箭后面就欢呼,射偏了还欢呼,搞得冯斌衡很烦躁。
但他又不能赶人,大家想要见识一下皇帝的威风,还能把人撵走?
冯斌衡给沈海递眼神,让他赶紧救救自己。
沈海也要哭了,这大草原上的,他怎么救啊。
不过身为贴身太监,沈海的责任就是为皇帝排忧解难。
他借故为冯斌衡取东西,实际上是去搬救兵了。
“长公主!长公主!长公主殿下,请您停一停!”
冯嘉窈与何令新正共同追着一只野兔,听到有人喊自己冯嘉窈一个走神,野兔就被何令新拿下。
“公主殿下,承让了。”
何令新坐在马上朝着冯嘉窈一拱手,冯嘉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等会儿再来!”
这两姑娘的战绩十分漂亮,每个人都差不多有四五只野兔,二位数起步的野鸡,冯嘉窈更是一剑就射中了一只鹿。
他们都很有希望冲击一下桂冠的。
很快沈海赶上来,没等马站稳他就跳下了马,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磕磕绊绊地跪在了冯嘉窈的马下。
“是沈海啊,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长公主,求您帮帮陛下吧,陛下被几个不懂事的一直跟着,陛下的情况您也知道又不好把人赶走,这样下去不行啊,请您去看看吧。”
冯嘉窈皱眉,她去能有什么用啊?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地调转马头,“带我过去吧,令新我们之后再战,对了沈海,你来到路上看到文阳公主了吗?”
“没有,奴才没瞧见文阳公主。”
“看你来的方向,应该会路过他们在的小树林,等会儿把他们一起叫上,我突然有个好主意。”
冯嘉窈正要走,何令新突然表示,“长公主,要不我也和您一起去吧。”
“嗯,好啊,多几个人更好,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把顺荷和她夫婿一起叫上,给陛下作陪的人岂能是那些无名小卒。”
何令新知道冯嘉窈是什么意思,立刻开始行动。
此时冯嘉玉与襄儒卿正依偎在一起,坐在树荫下小憩。
微风吹过,阳光斑驳,那叫一个惬意。
但是却被一声马的响鼻吵醒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冯嘉玉突然惊醒,脑子混浆浆的,但是在襄儒卿的搀扶下很快就站起来了。
襄儒卿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看见远处有人骑马朝他们这边过来。
“是谁?”冯嘉玉抱着襄儒卿的胳膊还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只听到有人说,“你们两个可真会找地方,在这里偷懒,把陛下交给那些想看戏的人?你这个姐姐是怎么当的?”
冯嘉窈停在二人面前,身背长弓红裙飞扬,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
襄儒卿看清来人放松了下来,冯嘉玉还在问是谁是谁。
“是我,醒醒了,我们去就陛下于水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