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众人冥思苦想了一夜,也没参透这些人费尽心机的目的是什么。
本想从那些供词中总结出些蛛丝马迹,可惜所有的想法最后都被一一推翻了。
第二日一早瑾儿来报说那个姑娘醒了,一家人早早等在冯嘉窈屋外想要表示感谢。
“人没事就好,告诉他们不用客气,把病养好了就好,但是他们暂时还不能离开,希望他们理解。”
冯嘉玉派人把一家三口送了回去,又好吃好喝地备了早膳。
早膳后,大家聚在廊下院中享受着惬意的时光,思考着明日返程要什么时辰出发合适,以及今日最后的空闲时光要做些什么。
冯嘉玉原本安排了篝火和烤肉,前两日都没能实现,“今晚若是再错过可就真的很难再有机会了。”
“那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篝火点上呀。”
“没错,绝不能留下遗憾,否则再想聚齐这么多人可不容易。”
看着满院子的朋友,日后再想有这样的机会怕是要等上许多年。
今日没有特殊的安排,众人自由行动,只等待晚上的篝火烤肉。
此时那对夫妻突然带着女儿来到堂下,二话不说先跪下了。
“我们全家都仰仗各位少爷小姐才捡回一条命,若没有各位贵人出手相助,我们这一家怕只能在黄泉路上团聚了。”
一边说一家三口一边开始叩拜,虔诚无比。
连忙有人走过去将他们扶起来,冯嘉窈笑着摆摆手,“三位不必如此客气,更无须行此大礼,路见危难本就该尽力相助,对了,还不知大伯婶子还有这位姑娘该如何称呼?”
“小人贱名实在入不得贵人小姐的耳朵。”
“听大伯说话便知道大伯定然读过书,更不该自轻才是。”
“是,谢贵人抬举,小人姓宋,家里排行老三,取叔源做名,本想考取个功名读了几日书,可小人完全不是读书的料,便务农耕地了,这是贱内姓戴单名一个萍,这是我们的女儿巧巧。”
宋巧巧先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如今恢复了些许气色,动起来一瞧是个大美人啊。
身姿如柳,眉目如画,脸上没什么血色却透露出一股惹人疼惜的娇软。
“巧巧谢过各位小姐和公子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巧巧定竭尽全力以报答各位。”
见她又要开始磕头,冯嘉窈赶紧拦住了她。
“宋姑娘身体还没恢复,快起来,好生修养吧,你放心,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会调查清楚,一定会给你们一家人一个交代。”
昨日过于慌乱,冯嘉窈没来及仔细观察这一家人,今日从几句对话中,她能明显感受到这一家人都是读过书的,而且也绝非农户。
尤其是那个宋巧巧,不仅看不出一点农家女的粗糙,更是像个养在闺阁的小姐。
更蹊跷的是,宋叔源和戴萍与宋巧巧的相处根本不像是父母与女儿。
襄儒卿派去调查宋家的人汇报的消息更是确定了冯嘉窈的猜想,“他们不是父女,是主仆。”
邱白带人去宋家附近搜查了一大圈,外围的农田土地,内里的陈设物品都没放过,虽然没有翻找出白骨,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宋家的房子很大,内里设置了不少房间,饮茶读书的书房,种植了许多稀有花卉的花房。
整个房子里最大最明亮的房间竟然是宋巧巧的闺房,其中陈设布置甚至都不比公主府差。
窗幔是顶级的月光纱,熏香是压制的松竹绿,衣裳首饰非名贵不可形容。
可反观宋叔源与戴萍的房间就完全是另一番模样,简约质朴。
而且这两人似乎也不是夫妻,因为有两个陈设相似的房间,唯有男女衣裳之区别,两人应该是分房而居。
昨日众人走得匆忙,宋叔源和戴萍根本来不及收拾家中的东西,这便推翻了襄儒卿昨日的猜测。
若是提前计划好的,那就不会留下这样的破绽。
可冯嘉窈反倒心生疑虑,昨日的相遇和今日的宋家都太过蹊跷,是故意为之还是意料之外,她真的分不清了。
她自己最清楚自己,在桃花林中真的是一时兴起才会与众人分开行动。
就算是别人独自行动,也无法保证谁一定会走去路边不是,为何偏偏这么巧?
“我有个猜想,一半巧合一半算计,或许我们本不是局中人,却意外入了局。”
何令新的话为大家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宋叔源一家走的那条路的终点是临近京城的一个相对繁华的镇子,那里有医馆,更是有衙门官府。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暂且不深究,但按照何令新的猜测,“这一家人是被长公主半路截了胡。”
也就是说巧合确实巧合,但也未必没有一丝算计。
冯嘉窈单独行动偶然间碰到了他们一家,这家人根本预料不到大家长公主会出现在乡间小路旁。
他们或许只以为冯嘉窈是个富家小姐,兴许能帮忙把他们送去镇子上,谁知道冯嘉窈身边就带了人能医治宋巧巧。
“的确,到那时他们说的便是拜托我把宋巧巧送去镇子上的医馆,我想着与其折腾病患过去,不如把大夫叫来。”
“正是如此,那对夫妻原本的目的是什么暂且不论,但他们想利用路边偶然遇见的贵人小姐是必定的,又可以做认证,又可以帮忙把人更快地送去镇子上,却不想这位贵人小姐身边竟然跟着大夫,还把他们一家人直接送了回去。”
“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了。”
“公主心善派人把那一家人送了回去,可他们却是黑心肝的,一看就两个人跟着回去,觉得自己人多便想要欺负人,却万万没想到还有那么多身手不凡的人跟在后面,不但所有人都被带回来扣住了,他们肯定也意识到咱们身份不简单,估计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按照何令新多年积累的话本子情节,她尝试着将故事补充完整。
宋巧巧是某个达官贵人的私生女,被养在这深山老林中见不得人,宋叔源和戴萍便是负责照顾和保护她的人。
宋巧巧生父家中的女眷偶然间知晓了她的存在,便不容她存活于世,找来山匪想要将他们一家杀死。
山匪见宋巧巧可怜便不忍杀她,但不杀了她,他们也无法交差。
于是他们一合计,如果把宋巧巧的身世闹得人尽皆知,这样就不会有人轻举妄动地伤害宋巧巧。
有人出主意给宋巧巧下毒,毒不至死却看起来很严重。
由宋叔源和戴萍将人送去官府,再说又山匪袭击了他们家。
官府的人到了宋家,山匪们露个脸便撤退。
如此既能让事情闹大,满城皆知宋巧巧的身份不至于陷入危险的境地。
又能让山匪全身而退,有差可交。
山匪不是没动手,只是侥幸被人逃脱了,他们自己也被官府追了很久,后宅女眷也没有那么大能耐去追究他们。
如此便可两全其美。
但是谁知道,半路遇上的‘贵人小姐’不但没有助他们一臂之力,反倒因为心善打乱了满盘的计划。
“这个故事听着又合理又别扭,说得通却又觉得处处不对劲。”
“不管怎样,我可以自圆其说,你们的想法都不行,至少长公主遇到他们不是坏事,总比我们被人牵着鼻子强。”
冯嘉窈明白,何令新是想帮自己解开心中疑窦,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只要疑问不解开,自己就会一直去思考,学业习武或是其他琐事都是如此。
这不是个好习惯,可她却改不掉。
说好听了叫细致入微,难听了便是疑心深重。
何令新跟在她身边这些日子应该也发现了她的固执,何令新就经常用自己的方式帮她排解困惑。
疑问何令新觉得这并不是缺点,只不过会造成一些烦恼,不管身为副将或是朋友,她能帮助冯嘉窈便是她在她身边的意义所在。
“这事情总有蹊跷不能不管,若是能将麻烦杀死在襁褓中,也不辜负长姐偶遇了他们。”
冯嘉玉也知道长姐的性格,但她总是没有好办法帮得上忙,不过今日是难得的轻松可不能浪费了。
襄儒卿明白冯嘉玉的意思,也开口劝道,“今日大家就都不要去想这些了,待明日各归其所,这事情就交给我吧。”
东厂就是负责处理皇帝的烦心事而存在的,若是能威胁朝堂之事被他们提前截胡,东厂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为了让大家平和地度过这最后悠闲的一天,襄儒卿想了个狠招。
干脆给那一家人放了些安神香,足够他们睡上七八个时辰,这样就是有再多的计划都只能搁浅。
明日一早大家回了新荣城,都投入自己的事情后再处理这些事情也不迟,谁也不能破坏这份悠闲宁静。
放倒了宋家三人,襄儒卿带着冯嘉玉去沿着河水顺流而上。
“我们曾约定去上游捕鱼,时至今日才终于实现。”
“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生了我的气才不来赴约的,却不知道哪里惹到你了,没想到你竟然不告而别,我还差点被熊给叼走了。”
“那不是个刚满月的小熊仔吗?”
“比我都高的熊仔怎么可能才满月。”
“可你同我说起时,只说那熊仔到这里呀。”
冯嘉玉比划了一下腰的位置,这看起来可不高啊。
“公主,你要不要想想,遇到熊的时候的我也差不多这么高?”
“啊?是吗?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驸马一直如此高大英武呢。”
上游处的河水更为清澈,冯嘉玉和襄儒卿终于补齐了当年没能完成的约定。
夫妻二人正准备带着收获颇丰的鱼回去的时候,更上游的地方传来嘈杂的呼救声。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邱白!郝安!”襄儒卿高声唤了一句,远处的邱白和郝安连忙跑了过来。
“你们两个立刻送公主回庄子去。”
“戎达,你,”冯嘉玉见襄儒卿已经将剑握在了手中就知道他的想法,“你自己多加小心,我在庄子等你回来,援手抵达之前千万别冲动,尽量留在河流边,我会告诉他们沿着河走。”
“嗯,我明白,你快走吧。”
冯嘉玉干脆地转身正欲走,坡上就有东西掉了下来,接二连三地滚到了冯嘉玉等人的身边,被树拦住停下定睛一看竟然是人。
一个个都哎呀哎呀地躺在地上哀嚎,忍着疼痛也要向前爬动,场面虽然有些恐怖,但还好人都活着。
紧接着又从坡上跑下来很多人,看衣着打扮应该是村民农户,男女老少都有。
襄儒卿三人立即护着冯嘉玉躲到了旁边,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要分开行动为妙。
一群人朝着山下狂奔,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群手持武器与火把的人。
襄儒卿几人隐在暗处,没人注意他们,村民们只顾着逃命,那些手持火把的人肆无忌惮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
眼前一把刀就要落在一个妇人和孩子身上,襄儒卿放邱白和郝安去救人,自己则护在冯嘉玉身边。
那些人武功奇差无比,唯一值得耀武扬威的就是手中的武器。
邱白和郝安三两下就拦住了这些人的去路,村民们根本来不及停下感谢,只回头望了一眼便向前奔命。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杂碎?老子的路也敢拦?”
人群后走出了一个更加膀大腰圆的汉子,一手是酒壶一手是长刀,该是个领头的。
邱白也不和他废话,直接冲了上去擒贼先擒王,郝安以一敌众也毫不费力。
那些人万万没想到半路遇上的这两个毛头小子这么厉害,三两下就将那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按倒在地,身形差距的悬殊更显得这两人身手不凡。
邱白将剑横在那人的脖子上,厉声道,“都不准动,否则他就要人头落地了,他的下场也是你们的下场。”
好些村民都躲在远处的树后观望着,真是天降救星啊,有人激动得眼泪鼻涕一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