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儒卿神秘兮兮地指了指门外，冯嘉玉看去邱白可怜兮兮地望着这边。
“他又怎了？”
冯嘉玉有段时间没见到邱白了，起初还死皮赖脸地来讨锡雁烦心，锡雁去告状了之后消停了一阵子。
今天怎么又跑过来了？应该是刚刚锡雁去找襄儒卿的时候，两人见过面了。
冯嘉玉用口型问道，“他被揍了？”
“要是能揍他一顿还好了，你进来自己和公主说，看看公主愿不愿意帮你。”
邱白立刻跑进来，“公主救救奴才吧！”
“站那里别动，先说好，如果是你和锡雁的事情，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邱白立刻就说不出话了，因为他就是后悔了想求冯嘉玉帮帮忙，缓和一下他和锡雁之间的关系。
襄儒卿也说他帮不上忙，那是冯嘉玉的侍女，他怎么都搭不上话，“真不是不帮你，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襄儒卿还是带着邱白来找冯嘉玉试试，卖个惨，求个饶，冯嘉玉不是心狠的人，万一就松口帮忙了呢。
谁知道没等邱白开口，冯嘉玉就拒绝了帮忙，一点活口都没留。
邱白只能可怜兮兮看向襄儒卿，求谁都好，能帮上忙就够了。
襄儒卿清清嗓子正斟酌着开口呢，冯嘉玉赶紧制止，“谁求也不好使，帮不上就是帮不上，你是想让我逼着她嫁给你？人家女孩子主动开口和你告白，你拒绝了人家，现在又后悔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邱白一时无言，因为冯嘉玉说得对，他就是犯贱，情绪正好的时候他逃避了，冷静下来他又后悔了。
“你们之间的事情，外人谁也插手不得，只能你们自己去解决，不管你是后悔了还是看开了，想道歉还是想把人追回来你都该去找锡雁本人，不是在这里求我们，你是怕挨打还是怕被骂？”
“奴才都不怕，奴才就怕锡雁不见奴才，她要是能打奴才一顿还好了呢，那说明锡雁心里还有奴才。”
冯嘉玉虽然心疼，可还是不能替锡雁做决定。
“她一日不见你，两日不见你，总不能日日躲着你，若是她铁了心不想见你，你也就不该继续打扰她，这才是一个男人的担当，若是你能打动她，她肯给个面子和你聊两句，你就平心静气地同她把话说开。”
邱白若有所思地驻足良久，冯嘉玉贴着襄儒卿的耳朵小声道，“他这是怎么了？”
“核桃仁大的小脑袋终于开始思考了，别理他，咱们出去转转？”
“走吧，真怕他一会儿又哭又笑怪吓人的。”
冯嘉玉夫妇刚起身要走，邱白就突然一边跳一边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邱白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留下冯嘉玉夫妇目瞪口呆。
“你说锡雁的一巴掌打下去，他明日还能下得了床吗？”
“你确定只有一巴掌？”
邱白又蹦又跳，又喊又叫地跑到了铜鹊和锡雁的小院子外，站在月亮门前没有直接进去，瞧见铜鹊出门他将人拦住，
“铜鹊姐姐，锡雁她在屋里吗？”
“在，怎么了？”
铜鹊有些警惕地盯着他，锡雁刚刚还说若是邱白来了决不能让他进门的。
“我找他想说些话。”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再惹她哭一回？那我劝你别进去了，省得公主亲自去东厂逮你，驸马都护不住你。”
邱白连忙摆摆手，“不不不，我不会再让她哭了，就说两句话，说完我就走，我也不进屋，就在院外说，说完就走，求求铜鹊姐姐可怜可怜我吧。”
铜鹊看看邱白，又看看屋里那凑在门边的人影，叹了口气拔高了些音量道，
“我劝你也别费力气了，锡雁都已经休息了，你在这里扯着嗓子喊满府的人都听见了，我劝你还是别惹她了，锡雁的功夫也不差，明日挂了彩可丢人了。”
铜鹊一边说一边朝着院里面抬了抬下巴，然后小声道，“今夜是我守夜，有什么话赶紧趁着今晚说开了吧，只能帮你到这里，可别再出岔子了。”
邱白满眼感激地给铜鹊作了个揖，“多谢铜鹊姐姐，多谢铜鹊姐姐。”
“去吧。”
邱白三两步蹦到门边敲了敲门就开始自言自语，
“锡雁，我知道你能听到，你要是心烦就先揍我一顿，或者听我说完再揍也行。”
屋里脚步声响起，灯光熄灭，可脚步声又回到了门边。
“不管前因后果如何，我都得真诚地说一句抱歉，不该那么不负责任，我是个懦弱的人，遇到事情就想着要逃避，我知道自己很没出息，也知道这是个必须要改掉的毛病，我不是想狡辩，只是想告诉你我那天的想法，我当时只觉得你在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我以为你只是一时激动才说出那些话的，我以为你根本没有考虑过我这样的人会给你带来怎样的伤害，所以我下意识地回避，我怕你会因为冲动而后悔，我不是在推卸责任，我只是不相信自己能给你带来好的生活，
但是，但是我马上就后悔了，我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你，我知道自己不能失去你，原本我以为只要对你好就可以让你快乐，我忘记了你也需要陪伴和承诺，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不能推卸给事发突然，是我根本没有想要担负起责任的决心，才会在当时慌了神，
我想尊重你的想法，所以现在只要你说我就绝无二话乖乖照做，你要是不愿意和我说话就给我写字，你什么时候想好了，消气了再说都可以，我等着，锡雁我不是想求你可怜我，我面对谁都能很坦荡自信，唯独面对你，我放不下我是个宦官的这件事，你消气的这段时间，也能给我点时间。”
邱白在门口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铜鹊回来看到他还在这里坐着吓了一跳，但锡雁始终没有露面。
不过邱白没有灰心，他在等锡雁的回答，也在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管锡雁如何回答，他都想克服心底最难过的一道关。
听说了邱白的所作所为，冯嘉玉暂且觉得他还算是有点担当。
“个人自有个人的劫难，谁也帮不上忙。”
“邱白比我辛苦，我是被你感动，他要自我开悟，难啊。”
襄儒卿这纯粹是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是啊，你把困难都推给我，你当然只需要感动心动，不轻松都难。”
“我干嘛非要提一嘴我自己。”
章麟静心思过的这几天，朝野上下并没有想象的祥和安静。
南边接连传来倭人入侵的消息让人忧心，南边或起战事的传言在朝野上下传得有鼻子有眼。
也许是倭人当真太过嚣张放肆，民间同样流言四起，甚至更为严重。
倭人这个祸患，早晚都要治一治。
可对方是个隔海相望的弹丸之地，漂洋过去攻打没收获，等他们大举进攻又只是零散的骚扰。
在要与倭人开战的言论最沸腾的那天早朝，冯斌衡下达了他作为皇帝有史以来第一个重大决定。
南巡。
帝王巡幸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冯斌衡年岁尚小，若是南巡必定要加倍小心，臣子们出于为自己项上人头的担忧也不想陪着小皇帝蹚浑水。
所以更多人的谏言还是属意由皇帝任命使者，代为巡视。
但此次南巡为的不是彰显帝王威仪，更不是为了让地方官员阿谀奉承。
皇帝亲巡是为了安抚民心，是为了震慑东倭，更可能在南巡途中与倭人开战。
这不是冯斌衡一拍脑袋就冲动决定的，流言四起时这个计划就已经在酝酿了。
自从冯嘉玉姐弟彻底推开阻隔在他们与程太后之间的屏风后，寿成殿就成了第二个龙乾殿。
虽然大多时候冯斌衡只是在听，可往往最后讨论出的结果都需要他去传达。
他还自嘲过自己像是个吉祥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落在程韵玫和冯嘉玉的耳朵里，她们都很担心冯斌衡的情绪与自尊。
他现在正处在最需要被呵护自尊心的年纪，配合上特殊的身份，伤心失落都是轻的，万一再做出什么不可收场的事情对谁都不好。
所以当冯斌衡坚持南巡的时候，众人都处于各种理由委婉地表示不同意。
但没想到冯斌衡这次很是坚持，“朕继位以来从未有所建树，自以为没有这个才能，安心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足够了，但是近朱者赤，朕做不好却能听得懂，天子巡幸是责任不是炫耀，朕也不想因为年纪和能力永远被护在人后，
虽然朕真的没什么大能耐，但就算是如此，也有唯独我能做到的事情，坐在皇位上一天，所有需要由皇帝这个身份来做的事情我都不能推辞，我知道我这样做母后您会担忧，但请您放心，我对自己的程度有自知之明，我只是奉行在其位谋其事，不会违背当时承诺的每一个字。”
听到在其位谋其事，程韵玫就能明白甚至是欣慰冯斌衡的言行，可冯嘉玉关心则乱，根本不同意让冯斌衡冒这么大的险。
本来在京中有这么多人前呼后拥，守着护着都很危险，更别说去那么远的地方南巡。
这和把肥肉扔在狼群面前有什么区别？祈祷这群狼不吃肥肉吗？
冯嘉玉虽然不希望冯斌衡冒险，却可以时候冷静一些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只是这需要时间，更需要支持亲人去冒生命危险的勇气。
那日的谈话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程韵玫虽然理解并愿意支持冯斌衡，可她并不方便在他们姐弟之间插嘴。
没想到最该质疑，最该不同意这个的做法的人反而愿意支持冯斌衡的。
“文阳身为姐姐有些把精神绷得太紧了，这就因为关心则乱，陛下过几日再同文阳好好聊聊，或者让驸马替您去探探口风也好。”
程韵玫想得没错，襄儒卿可以理解冯斌衡想法的，他是这对姐弟之间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沟通纽带。
他理解冯斌衡，也知道冯嘉玉更能理解，甚至冯嘉玉也是会如此做的人，只是因为亲缘关系让冯嘉玉有些忧虑甚至是焦虑，才会不同意冯斌衡的想法。
所以当晚在冯嘉玉翻来覆去直到三更天还没睡着的时候，她终于主动将襄儒卿喊了起来。
“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可我……”
襄儒卿坐起身给冯嘉玉披上衣服，拍了拍她的手，
“公主，我只说一个假设，若你与陛下身份对调，公主是妹妹而陛下是哥哥，今时今日公主还不是女官，公主想要做出违背世人认同的事情的时候，陛下会如何？”
“陛下同我现在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他一定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说一样的话。”
相信，支持却都比不过一瞬间的担忧。
“没错，因为你们是家人，不是因为不信任，只是因为关心则乱，比起把他一直护在羽翼下，不如相信他，想到的事情就会去做比起最后双方都不愉快，不如支持他。”
冯嘉玉点点头没说话，她从未感受过来自年长者纯粹的担忧，钟正岩与闵芙雁因为距离问题，都是在事情发生后才知晓的，想担心也来不及了。
身边的朋友和爱人同样有自己要去冒险的事情，彼此可以感同身受。
“所以我真的错了……”
“在这件事上没有对错，有的只是因为关心带来的担忧，比起担忧，相信支持再默默地去守护他，不是比打压怀疑更能办成事吗？”
冯嘉玉点点头，心中的纠结一点点解开，她不愿别人束缚自己，想得到他人的支持，可她却不愿意支持他人，又要束缚他人，这其实挺悲哀可笑的。
还好，冯嘉玉很快就从这旋涡中挣脱了。
“明天，陪我进宫一趟吧。”
第二天一早，冯嘉玉和襄儒卿还没有出门，宫里就派人来给襄儒卿送口信了。
得知冯斌衡要见襄儒卿，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没想到陛下还挺信任你的。”
“也不看看我与陛下是什么关系。”
“哼，少自以为是了。”
“是是是，那公主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一趟？”
“不了，既然陛下这么信任你，你就先去一趟吧，或许和你先聊聊也能平复一下心情，你先铺垫，我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