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风洗尘的地点就定在了康平坊的有家酒馆,这间酒馆随着各方江湖势力被大力打压,各方小团体被逐出京城之后便生意趋于平淡。
便是从前还能接济一些落魄江湖侠士登台卖艺的台子上,如今也只剩了舞姬歌女颂着这一世太平。
便连店里的装修都做了大的改动,不过这里的老板倒是一直没换。
听说是莫霞与陈嫤年过来,那又添了几两肉,新白了几丝发的酒馆掌柜只笑着亲自过来迎接。
莫霞与酒馆老板是旧相识了,当初莫霞来京寻找自己女儿线索之时,便受过这位老板收留,此时他们二人自然要话更多。
老板一边将人往早就订好的包间领去,一边顺口问起莫霞道“莫女侠,我看您在京城,也留了一段时间了,如今可是找到女儿了”
老板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场中只刹那沉寂。便是大大咧咧如陈嫤年,也觉察到此话不妥,她只不断朝着店老板使眼色。
那老板自然也收了声,不想此时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找了,或许是我和辛童这一世没有母女缘分吧。只是可怜这孩子生死未卜,也不知在哪里受苦。”
她这话一出,陈嫤年立刻安慰道“莫前辈,您别这样想啊,说不定您女儿被好人家收养了呢。”
莫霞只淡笑道“但愿如此吧。”
随后几人便陆续进了包间。
在佳肴上桌之后,陈嫤年只主动先起了身,她只朝着莫霞举了一杯酒道“今日是我师傅从牢狱之中出来的日子,我在此先敬师父一杯,愿师父从今往后平安顺遂,体泰安康。”
话音落下,陈嫤年只举杯将酒一饮下肚,莫霞自然只起身相应。
此后众人敬过一轮,便连滴酒不沾的姜芝也要举酒相祝时,莫霞却是压住了她的杯子道“我知你不会喝酒,你便别用酒敬我了吧,咱们以茶代酒也是一样的。”
话音落下,莫霞只泼了那杯酒,随后为姜芝换上了新茶。
对于莫霞这赤裸裸的偏心与照顾,姜念娇与陈嫤年显然都见怪不怪了。
虽然私底下陈嫤年也议论过,只不知自己这师父明明是江湖侠女,为何反而似乎与那内向胆怯的姜芝显得更为亲近。
不过她倒也不计较此事,毕竟她就是无脑挺姜念娇,反正姜念娇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
如今姜念娇跟姜芝关系不错,她自然也懒得去找姜芝的茬。
姜芝倒是一如往常的秀气,她只小小声道“这杯茶我敬莫前辈,也祝莫前辈来日无苦厄,生世承平。”
话音落下,莫霞只含笑点了点头,三人敬过一轮后,莫霞方才开口道“这次该是我谢谢几位才是,若不是你们为我前后奔忙,此次我莫霞怕是要含着不白之冤,不得善终了。”
他这话意落,其他人自然只是推辞。
然而莫霞却又是话意一转道“我莫霞能有幸结识诸位实在是我的的福气,只是这世上总没有不散的宴席,过段日子,我便打算离开上京了。”
听得莫霞这话,陈嫤年先惊讶一声“师父,你这是又要去别处寻找辛童的下落吗”
莫霞听到这个名字,神色却显得万分疲惫,这段日子在那牢狱之中,莫霞虽然后来听了姜念娇的话,只先认供,倒也免除了许多刑罚。
但往那牢狱里走一遭,这原就清瘦的妇人似乎又徒然老了好几岁。
明明也才不过四十上下的年纪,然而眼前的妇人却似十的老妪,便连从前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也似乎蒙了尘。
她似乎是轻声感叹道“不找啦,是我太过执念,那孩子只怕已不在人世,我也该放下啦。”
陈嫤年连忙抢先道“既然师父都放下了,那为何不留在京城我可以给师父养老送终。”
听到陈嫤年这话,所有人倒都噗嗤笑出了声,便
连莫霞也轻笑了声“师父如今还好,养老送终便不必了。况且漂泊了这么多年,我也想家了,我想回淮泰山城了。日后你若是想我了,也可以来淮泰山城,等我安定下来,我会给你们去信的。”
虽然莫霞说的如此风轻云淡,但陈嫤年显然还是十分舍不得莫霞离开的,便连一直不善表达的姜芝此时也不免跟着偷偷叹了口气。
只有姜念娇却仍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莫霞实情。
而如今得了莫霞要走的消息,虽然她说日后会去信,可依着自己和姜芝的性子,这一别之后,彼此之间怕是再难相见。
故而犹豫一番,姜念娇还是主动开了口“莫霞前辈其实我今日过来也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不过这消息我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什么事你直接说吧。”莫霞笑着接话道。
姜念娇闻言却是看了姜芝一眼,随后她才轻声开口道“莫霞前辈可还曾记得当初在牢狱之中时,你曾问过我有关我妹妹姜芝的事情”
莫霞听到这话,也是神色一愣,不过她还是微微点了点头“自然记得,我在姜芝的腿上看到与辛童相似的云纹胎记。”
姜念娇也跟着点了点头“我那日只说辛童是我继母于瑟的女儿,那是因为她骗了我,也骗了我爹。”
在众人大惑不解之时,姜念娇只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她的确生了个女儿,然而那女儿却不是我爹和她的亲生女儿。那女儿是于瑟和她前夫的孩子。”
提及此处,姜芝只垂下头去,他想说姜放是自己的亲爹,可想想若让自己姐姐知道自己父亲在正室还在世时便与别的女人,还是与一个有夫之妇来往,还有了自己这个私生女,姐姐怕是会更难过。
故而出于愧疚与负罪感,姜芝没有出言反驳姜念娇的话。
“前段时日于瑟出事,她的女儿来找过于瑟,于瑟在临死前,只将自己这些年做的事全都放在了那簪子之中。”
话音落下,姜念娇的目光只又重新落在姜芝的身上“阿芝,你并非于瑟的亲生女儿,更不是我父亲的女儿,你是于瑟捡回来的孩子。”
听到此言,所有人都是一愣,姜芝更是石化在原地,可她什么都没说。
或许从以前她心里便有过这样的疑惑吧。
良久后,她才轻声道“她为什么要捡我”
见她只是发愣,不似是难以接受,姜念娇便又再次开口道“因为她自己生的女儿有很明显的羌漠特征,他的前夫是羌漠人,如果将这孩子留着她怕保不住自己的孩子,而且她恨我父亲。”
剩下的姜念娇没再多言,然而众人各自心里都如明镜一般。
姜芝似乎很快便接受了这样的说辞,于瑟对她实在不算好,他们之间也并没多少母女情分,于瑟对她更多的是利用,只是从前因着母女血缘这层关系,姜芝虽然心知肚明,却也只能默默消化,于瑟带给自己的那种心理创伤之苦。
“这么说,我只是个捡来的孩子,那姐姐也不是我的姐姐咯我们连一丝血缘关系都没有。”姜芝垂头苦笑一声。
“阿芝,你若愿意认我这个姐姐,我自然永远都是你的姐姐,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赶你离开我们家,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亲生母亲在哪儿。”
说完这话,姜念娇的视线又重新落在莫霞身前“阿芝除了有一个相同的云纹胎记,我后来还在于瑟那里找到了一把写着童字的小长命锁,莫霞前辈可以看一看这锁是不是你曾留给辛童的东西。”
莫霞闻言自然激动,姜念娇便从怀中取出了一方白色绢帕,而那绢帕正包裹着一把已经生了绿锈的老旧长命锁,透过斑驳的痕迹,她还是能辨认出那锁上写着的正是童字,而这枚锁也正是自己当年那早亡的丈夫亲手替女儿打下的。
这锁可以说是除此一把,再无别的
相同的命锁了。
想到此处,莫霞只突然泪眼斑驳的抬头看向姜芝“辛童”
她从以前便觉得这女娃儿与自己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她从以前便对这女娃儿有种莫名的心疼。
从前她不明这份感情从何而来,然而如今这一切倒似乎都有了因由。
被唤出声的姜芝显然也有些愣住了,故而在莫霞唤她第一声辛童之时,她只是不知所措的低下头去,没有吭声。
毕竟她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姜芝,对自己的认知也在十多年前说成型,如今有人突然告诉她自己的亲妈不是自己的亲妈,亲爸也不是亲爸。
虽然她对莫霞也有好感,可真要立刻开口叫莫霞母亲,改名叫辛童她显然还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阿芝,你是不是恨我当初丢下了你,你是不是怨我,是我不好。”莫霞出言自我责备道。
姜芝却只是默默看着莫霞,好半刻后,她才轻声道“我没有怪过你,更没有怨过你,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我只是一时没法接受这样突然的事情罢了,莫前辈不如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理清楚这其中的是非曲直。”
莫霞虽然望眼欲穿,不过却还是尊重了姜芝“好,我给你时间,你慢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