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骑兵?!”周殷也是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镇定如初,淡然道,“淮泗大地大多都是山地丘陵,又多江河湖泊,骑兵再多也没用。”
周桓皱了皱眉头,又道:“父亲,是不是谴飞骑向靳歙、李左车求救?”
尽管周殷跟靳歙、李左车的关系不好,不过大家名义上毕竟都是汉军,面对楚军,相信靳歙和李左车还是会发兵相救的。
周殷却摆了摆手,淡然说道:“大可不必。”
说此一顿,周殷又道:“项庄的大军既然都是骑兵,连一辆辎重大车都没有,也就不可能随军携带云梯、井阑、攻城车等重型器械,这也表明,项庄无意在九江郡攻城掠地,不出意外的话,他在接出大别山中的妇孺部曲后,就会过江。”
楚军设于大别山深处的老营,周殷其实早就刺探清楚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周殷都曾经是西楚国的大司马,因此,对于深山老营里的几百楚军残兵和数千妇孺,周殷并没有赶尽杀绝。
周桓道:“父亲是说,项庄大军不会前来攻打九江?”
“至少现在不会!”周殷说此一顿,又道,“眼下江东局势一片混沌,项他、项佗还有项冠各有各的算盘,各有各的支持者,如果我是项庄,就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攻伐九江,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返回江东,即楚王位,掌控大局!”
周桓恍然大悟,道:“父亲,现在的江东还真是够乱的。”
说此一顿,周桓忽又说道:“父亲,咱们是不是暗中派人把江东的局势告诉项庄?这样一来,项庄就更不可能在九江多做逗留了。”
“嗯。”周殷欣然点头道,“你安排吧。”
“喏!”周桓冲击殷揖了一揖,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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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别山,楚军老营。
项庄对着虞姬深深一揖,恭声道:“参见夫人。”
跟在项庄身后的魏悦、赢贞也是盈盈下拜,向虞姬裣衽见礼,不过魏悦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经挺得老高,不大拜得下去了。
虞姬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只是淡淡回礼。
甚至连魏悦、赢贞两女的出现,也没能引起她的好奇。
在回老营的路上,钟离昧就已经把虞姬的近况都告诉了项庄,自从项庄带着楚军主力离开大别山之后,虞姬就真的再没说过一句话,脸上也再没绽出过一丝笑容,似乎,她的心真的已经随着项羽的消逝而死去了。
项庄心下便有些莫名的感慨,虞姬现在的情形就是典型的哀莫大于心死,她的人虽然还活着,可她的心却已经跟着项羽死去了,她之所以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恐怕就是为了项羽那句“好好活下去”的叮嘱吧?
看来,项羽跟虞姬之间的爱情,还真是至深至诚哪!
霸王别姬的故事能够千古流传,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从虞姬的茅舍里出来,项庄又吩咐钟离昧道:“钟离将军,马上清点行装,带上所有妇孺跟我回江东吧。”
“喏!”钟离昧揖了一揖,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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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淮南王宫。
淮南王英布举起酒觞遥敬蒯彻道:“国相,探马回报,项庄大军已经进入九江了,你说会不会跟周殷、靳歙、李左车他们打起来?如果他们真打起来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趁机把九江郡东北边的阴陵、钟离、曲阳这几个县给夺了?”
蒯彻举觞回敬,又以衣袖遮着脸庞将酒觞里的水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大王,臣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英布不解地道:“国相,为什么?”
蒯彻道:“因为九江根本打不起来。”
说此一顿,蒯彻又道:“项庄不是项羽,项羽生性跳脱、狂放不羁,做事情更喜欢率性而为,从不考虑后果,而项庄却是心思缜密、隐忍狠辣,做事情更喜欢谋定而后动,以眼下之局,项庄断然不会在九江跟周殷、靳歙、李左车他们大打出手。”
“倒也是。”英布点了点头,又道,“国相,项他这会差不多该到吴中了吧?”
蒯彻道:“算算时间,项他差不多也该到吴中了。”
英布又道:“不过有一事寡人始终想不太明白,项他虽然辈份比项庄还要小,可他是真正的项氏宗族,不像项佗、项冠只是赐姓,国相把项他放回江东,他日项庄过江,叔侄俩一旦联手,只怕项佗、项冠都招架不住吧?这岂不是让局面变得明朗了?”
蒯彻摆了摆手,慢条斯理地道:“大王,江东格局可没有那么简单。”
“哦?”英布不禁来了兴趣,道,“国相,不如你给寡人分析分析?”
蒯彻欣然点头,说道:“江东的权力架构,大致可以分为三股势力,一是以项氏为首的故楚世族,二是从江北逃难过去的关东士族,项佗的父族就是其中之一,三就是江东本地的豪强宗族,项冠的父族陆氏就是吴中最大的宗族!”
“世族,士族,宗族?”英布顿时闹了个满头雾水。
蒯彻忙解释道:“所谓世族,专指项氏这样延续数代的名门望族,士族则专指这一代才刚刚崛起的大家族,譬如居巢范氏、譬如吴中龙氏,都算得上是士族,世族、士族虽只一字之差,底蕴却是天差地别,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英布点了点头,又道:“那么,宗族又是怎么回事?”
蒯彻道:“所谓宗族,专指拥有为数众多的同族宗亲的豪族,宗族群集而居,而且多筑有坞堡壁垒,俨然国中之国,在江东这样的宗族很多,大的宗族动辄上万人,最小的宗族也有上千人众,这些宗族在江东的影响力极大!”
说此一顿,蒯彻又道:“当初项梁起兵时,为了得到吴中最大宗族陆氏的支持,收了陆氏族老的嫡长孙为其假子,并赐姓项,这便是项冠,正因为项梁收了项冠为其假子,吴中陆氏才派出了三千子弟兵,为项梁助阵!”
英布凛然道:“陆氏的势力竟然如此之大?!”
“那是以前。”蒯彻道,“现在陆氏已然式微了,去岁灌婴大军攻入吴中时,摧毁了陆氏所有的坞堡壁垒,足足杀了好几千陆氏族人!”说此一顿,蒯彻又道,“不过,陆氏在江东的影响力还在,项冠残军能在钱塘与汉军对峙,靠的就是当地宗族的支持。”
英布道:“项冠有宗族支持,那么项佗呢?他又靠什么与项冠分庭抗礼?”
蒯彻道:“项佗本是项梁部将羊角的独子,羊角战死后,项梁念他幼失怙恃,便将他收为假子,项佗虽然没有江东宗族的支持,可他从鲁县带回的三千残部却都是精锐,而且项佗有将才,因而得到了部份关东士族的支持,这才得以跟项冠分庭抗礼。”
英布又道:“那么项他呢?国相放他回去又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蒯彻道:“项冠、项佗相持不下,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势力,不过以项氏为首的几家故楚世族却仍在居中观望,这时候一旦项庄回到江东,就能迅速整合这些故楚世族,一旦项庄得到了这些故楚世族的支持,项佗、项冠就全然不是项庄对手了。”
英布道:“那么,派项他回去,就能搅乱局势,就能坏了项庄好事?”
蒯彻道:“项他不像项佗、项冠,只是项氏假子,项他可是真正的项氏宗族,再加上项他素有贤名,因而很容易得到以项氏为首的几大故楚世族的支持,这样一来,等项庄回到江东时,就再得不到任何势力的支持了!”
“寡人明白了!”英布一拍大冇腿,兴冇奋地道,“难怪送项他回江东之前,国相你要把项庄祭拜始皇陵、献玉玺给韩信的事情告诉他,这一来,项他乃至江东的几大故楚世族只怕都要唾弃项庄了,则江东的局势,也就会越发的混乱了,哈哈哈……”
蒯彻摆了摆手,说道:“大王,这只是臣的一厢情愿而已,最终能否奏效,还得看项庄的手腕,以及项他的抉择。”说此一顿,蒯彻又道,“不过,无论如何,项他回江东后都只会使局势更加混乱,而不会变得更加明朗。”
“混乱好,混乱好。”英布连声道,“最好能打起来!”
说此一顿,英布又狞笑道:“当初项庄杀项伯、项悍时,可是连眉头都没眨一下,没准这小子回了江东之后,也会对项他、项佗、项冠下狠手,这样一来,江东可有得热闹了,最好能打个尸横遍野、血流飘杵,这样的话,既便项庄小儿占了江东,没个十年八年的休养生息,也别想恢复元气!”
蒯彻捋了捋颔下柳须,摇头道:“大王,你也不要对此事抱有太大奢望,项庄有兵家尉缭相助,只要他遇事冷静,不冲动,兵不血刃平靖江东,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大王也需加紧整合淮泗的士族豪强才是,千万不要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