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之,给你。”吕台将一碗拌了不少野菜的小米粥递给了周冠夫跟前。
周冠夫皱了皱眉头,当下转开脑袋,没好气道:“成天吃这种玩意,嘴巴里都快淡出鸟出来了,不吃!”
吕台叹了口气,道:“知足吧,能找着吃的就不错了。”
吕台倒也不是瞎说,这梁地原本就被彭越祸害得不像样了,接着楚齐大战,又被韩信俩父子往死里搜刮了两遍,现在可真是千里无鸡鸣、路有冻死骨,吕台大军自窜入梁地,肚子就从来没饱过,成天都挣扎在半饥半饱乏间。
周冠夫道:“还是不想吃,心里憋屈,没胃口。”
“还为白天的事情懊恼呢?”吕台在周冠夫身边坐定,淡然道,“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又何必太过在意?再说你是双拳难敌四手,又有什么好丢人的?”
原来今天上午,汉军流窜到了虎牢关下,吕台、周冠夫只知道晋裹率三千虎贲袭占了虎牢关,却不知呼延、蒙远、蒙辽也到了关内,因而白天时周冠参带着五千月氏骑兵前去关下描战,心想着万一要是侥幸斩了晋裹,没准能趁势冲开虎牢关。
周冠夫在关下指名道姓邀战晋袭,晋襄又岂肯示弱,果然出关应战。
两人在关前斗了百余回合,硬是不分胜负,结果恼了年轻气盛的周亚夫,周二将军二话不说,拍马出阵便来夹击晋裹,不过周亚夫刚刚出马,虎牢关里也冲出了一员楚将,霍然就是呼延,那头凶名昭着的恶狼!
周氏俩兄弟恶斗楚国虎狼,勉强招架二十余合便败下阵来,周冠夫为了掩护周亚夫,背上还被呼延的马桑给挑了一下,所车赤龙马快,还是从虎狼窥伺中逃了回来,不过带去的五千月氏骑兵却让晋裹、呼延给冲散了。
周冠夫自从十六岁随父从军,除了在虎牢关上曾经吃过亏这么些年来还真没什么人能从他身上讨得便宜数年前在金牛道上,呼延这头恶狼也不过跟他斗个旗鼓相当而已,不过今天却是真真切切地输给了晋裹跟呼延,心里怎能不恼?
周亚夫凑了上来,有些愧疚地说道:“大哥,是小弟拖累了你。”
“傻小子你说什么呢。”周冠夫摸了摸周亚夫的脑袋,眸子里终于浮起了一拣柔和之色,周冠夫原是个鲁莽性子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了,可头脑却还是相当简单,不过闻听周勃死讯之后,周冠夫却终于是成长了。
当下周冠夫语重心长地教诲周亚夫道:“亚夫,今天的结果你也看见了,为兄虽然勇冠三军,可毕竟只是匹夫之勇,在战场上是难有大作为的,所以你平时还得多多向上将军请教兵法,将来争取做个跟父亲一样的大将军。”
周亚夫郑重其事地点头,从此真的不再痴迷武艺,改而研习起兵法来。
吕台道:“现今中原、河北还有关中都已经乱了套了,听说齐国、赵国、燕国还有韩国全都在打仗,似乎连匈奴人也卷了进来,这虎牢关左右是闯不过去了,所以,不如渡过河水去赵地吧,然后再经芹陛、韩地回关中,如何?”
若在平时,吕台这支孤军要想北渡河水,入赵地,再经芹陛翻越太行山,然后经韩地西渡河水回关中,绝对是凶险无比,除非吕台能有当年项庄万里转战的好本事,否则他麾下的四万余骑只怕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关中。
不过现在,由于齐、赵、燕、韩都在混战,匈奴也卷了进来,局势如此混沌,却给了吕台浑水摸鱼的机会了。
周冠夫叹了口气,从吕台手中夺过饭碗,说道:“你说怎样便怎样吧。”
望着神情萧瑟的周冠夫,吕台心下恻然,曾几何时,一向骄横不可一世的冠军侯竟也变得如此丧气了?大汉国看来真是时运不济哪。
吕台的推断完全正确,此时河北的局势的确是混沌无比!
此时,赵国上将军赵午的十万大军正被齐军阻在历下(济南),猛攻月余不得寸进,赵午虽然已经接到了赵王张敖发来的退兵诏令,可是赵午哪里肯甘心?依然驱兵猛攻历下,战局仍然陷于僵持,一时难分腔负。
燕王藏荼的大军也在邯郸城下僵持了快半个月了。
燕国家底薄,藏荼只能调动三万人攻伐赵国,原以为此时的邯郸必然已经空虚,燕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多半能够一击得手,却不料,赵国次将军白宣早有防备,用计将藏荼诳入瓮城,险些身死!幸得太子藏衍拼死保护,才杀开一条血路逃出城外。
经此一败,燕军再无力强攻邯郸,可藏荼又不甘心就此退兵,当下一边诏令国内调派援军,一边洲——发掘地道,准备掘通城内后再行偷袭!
藏荼盘膝坐于案前,正就着一大罐煮得烂熟的猪肉大快朵颐。
赵地人烟稠密、百姓殷实,燕军的数量又不多,只有不到三万人骑,因而粮革供应毫无困难,不过时间一长邯郸附近也就祸害得差不多了,这大军过境真跟蝗虫过境差不多,那真是一片焦土、寸革不留。
渐渐的,粮革筹集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中,太子藏衍匆匆走进了大帐,见是藏衍,藏荼舔了舔油孜孜的手指,问道:“太子,收获怎样?”
藏行冲藏荼拱了拱手,答道:“不怎么样,儿臣带兵洗劫了三座坞堡,可只从里面搜出不到五百石粮食,还不够一天的口粮呢!”
藏荼皱眉道:“那就去南边的邯县看看,邯县可是大县!”
藏衍低声道:“父王,儿臣今天无意中得到了一个消息,据说汉国上将军吕台、冠军侯周冠夫已经带着五万骑军渡过河水窜入赵国了!”
“你说什么?!”藏荼一惊而起,“消息从哪来的?!”
藏衍道:“儿臣今天的拔掉的三座坞堡中,其中有一座好像是楚国乌木崖的据点,从里面搜出了几封往来密信,其中一封说的就是这事。”
“乌木崖?!”藏荼凛然道,“这么说还真有可能?”
藏衍道:“父王,汉军一来,赵国的局势可就复栾了。”
藏荼一时间也开始犹豫起来,吕台未必就会襄助赵国,可同样的,恐怕也不会帮助燕国灭掉赵国,如果吕台仅只是过路,那还好办,万一吕台存了鸠占鹊巢、夺赵为王的念头,那燕军再留在邯郸也就没啥意思了。
是走还是留呢?这是个问题。
不过藏荼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有来自蓟县的飞骑带来了一个惊天噩耗:匈奴单于冒顿亲提十万骑兵,已经大举攻入燕国!
“你说什么?”藏荼劈手揪住前来报讯的飞骑,两眼圆睁、难以置信地道,“冒顿亲提十万骑兵攻攻攻攻入燕国?!”
飞骑重重点头,又道:“大王,上谷郡治沮城已经失守,而今匈奴大军已兵分四路,分取蓟县、渔阳、无终、令支四城!国相已经谴飞骑前往北貉、东胡各部求援,不过各部未必就敢得罪匈奴,大王当速速回师哪!”
藏衍当机立断道:“父王,燕地乃我大燕根基所在,不容有失,当速速回师!”
“嘿!”藏荼以拳击掌、无比懊恼地叹了口气,当下吩咐藏衍道,“太子,速速传下寡人诏令,全军拔营,连夜回师燕地!”
“喏!”藏衍毒然应喏,领命去尼
不片划,整个燕军大营便喧嚣了起来,成千上万枝松明火把连续不断地燃起,在亮如白昼的火光中,一队队的燕军甲兵开始拆卸帐篷、装军器械,然后在各级小校的喝斥下开始乱哄哄地整队,然后向着北方浩浩荡荡而去。
燕军的异动很快便惊动了邯郸城内的赵国君臣。
赵王张敖在国相贯高、亚相张景、次将军白宣的簇拥下匆匆登上东门城头,果然看到燕军正连夜拔营,透道北去。
“这该不会是燕军的诡计吧?”张敖将信将疑地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撤兵了?”
白宣仔细观察之后摇头说道:“以臣观之,燕军不像使诈,而应该是真的退兵了。”
“哦?燕军真的退兵了?”张敖闻言顿时大喜,道,“这么说邯郸之围已然解了?”
贯高、张景闻言也是大喜过望,这半个多月来,他们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好在燕军终于是退兵了,这样的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白宣却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地道:“大王,燕军退兵未必就是福。”
“未必是福?”张敖闻言愕然,不解地道,“次将军,此话何解?”
白宣遥望着北方暗如墨汁的夜空,忧心冲冲地说道:“如果臣没有料错的话,燕军之所以匆匆退兵,多半是因为匈奴大兵压境了!匈奴旦出兵,便绝不会仅仅只对燕国,我赵国只怕也是攻击目标之一,相比燕军,匈奴大军岂非更加难缠?”
张敖、张景还有贯高的脸色顿时便垮了下来,这可委实不是什么好消息,相比匈奴,他们宁可面对藏荼的燕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