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午完全没有想到白墨竟会突然间翻脸,当下傻在那里,好半晌后才终于回过神来,讷讷地问道:“丞,丞相,你这,这这是何意?”
白墨微笑不答,只是举起双手、轻轻击掌-
掌声甫落,一道身披戎装的健硕身影便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赵午顿时脸色大变,就跟见了厉鬼似的,大叫道:“白宣?!”
这人竟是本应死了好多天的白宣!
“这不可能!”赵仲也失声惊叫起来,“鬼,有鬼!”
“鬼?”白宣神情狰狞,讥讽道,“是你心里有鬼?那日围攻我白府的刺客,除了乌木崖的人,只怕还有你们赵府的死士罢?”说罢,白宣惨然一笑,又道,“不过老匹夫你断然想不到,那晚本将军恰好应丞相之邀外出了!”
“明白了,老夫明白了!”赵午终于醒悟过来,对着白墨说道,“原来你早就跟白宣暗中勾结了,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老夫,是也不是?”
“你不也在算计乌木崖么?”白宣讥笑道,“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午却没有理会白宣的讥讽,向着白墨道:“丞相,为何是白宣而不是老夫?”
“因为你言而无信,是小人。”白墨说罢又冲白宣深深一揖,肃然道,“白将军却是一喏千金的君子,君子当前,在下又岂会跟一个小人合作?”
“不不,丞相你不了解老夫。”赵午急道,“若老夫掌朝,可以将赵国兵权双手奉,老夫还可以推荐丞相为赵相,此后赵国的大事小事,一切皆由丞相定夺……”
“老匹夫,已经晚了!今天晚,本将军要替白府满门一百零六口报仇!”白宣刷地拔出长剑,然后一剑便刺进了赵午心口。赵仲急欲拔剑来救时,周冠夫只轻轻一抹便割断了他的脖子,赵仲的目光霎时变得呆滞。然后向前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白宣一剑刺死赵午,脸却没有一丝快意,背着脸问白墨道:“丞相,你是不是早就料到赵午会暗中跟乌木崖勾结。欲对本将军不利?”
“不错。”白墨坦然道,“在下的确有所预料。”
“明白了,本将军全都明白了。”白宣点点头,又说道,“明日。本将军便会进宫说服大王与汉国结盟,不过本将军告诉你,赵国不是韩国,赵国可以跟汉国结盟,赵军也可以跟汉军订攻守同盟,但是,我们赵国绝不会奉兵符!”
“告辞!”白宣最后背对着白墨揖了一揖,出门扬长而去。
目送白宣的身影远去。周冠夫颇为不悦地道:“此人当真不识好歹!”
“白将军是个明白人。他已经想到前因后果了。”白墨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明明可以提前示警,保全白府满门一百零六口,但是为了连横大计,我们却选择了见死不救。白将军心里有所怨恨也在情理之中。”
赵国的兵权博弈,的确是白墨暗中导演的。
从一开始。白墨就没有想过要跟赵午合作,因为赵午不仅贪婪无度、反复无常。而且能力平平,而白宣不仅是个千金一喏的君子,而且能力出众,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赵国只有白宣掌兵,才有一战之力。
相比一个唯唯喏喏的附庸弱国,汉国更需要一个强力盟国。
不过赵午毕竟是赵国将军,在邯郸的势力可谓根深蒂固,白墨若强行扶助白宣,则赵午必定会死心塌地倒向楚国,一旦让赵午跟楚国彻底勾结起来,既便有白墨全力支持,白宣也未必能够夺得赵国兵权。
更重要的是,白宣是君子,他可以为了赵国的前途跟赵午争执不休,却不会为了赵国的兵权对赵午下手,所以,白墨叮嘱黑冰台的邯郸统领,必要的时候不惜牺牲白宣家人也要制造他与赵午之间的矛盾,这才有了白府满门被屠之事。
白府满门被屠,黑冰台没有参与其中,却也脱不了干系。
周冠夫有些担心,说道:“丞相,白宣不会倒向楚国?”
“断然不会。”白墨道,“我刚才说了,白将军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赵国要想自保,就只能够跟汉国结盟,再说了,若是他真的倒向了楚国,刚才就不会提出要保留赵国兵权,白宣是君子,不是赵午那样的反复小人。”
“赵炎是方正不阿的君子,娄敬却是个聪明人。”毕一面换葛衣,一边对同样正在换穿葛衣的呼延说道,“所以,要破解齐国的死局,关键还在娄敬!”
呼延将哑月剑用麻布层层裹好,又装进柴捆里藏好,一边对毕说道:“将军,末将总觉得孤身进城太冒险了,临行前大王可是再三叮嘱过,让末将绝对不能让将军你身犯险境,要不,想个法子请娄敬出来?”
“我不是说了么?”毕往发髻束好布巾,笑道,“娄敬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不会做糊涂事,以齐国今时今日的艰难处境,他不可能不替自己考虑后路,所以,此行断然不会有危险,呼延你就放心罢。”
当白宣再次出现在面前时,张敖、贯高和张景都有些不敢相信。
“次将军?”张敖失声道,“你不是让乌木崖的人给刺死了吗?”
“乌木崖?”白宣愤然道,“大王,杀臣满门一百零六口的可不只有乌木崖,还有将军蓄养的死士,所幸事发前臣应邀去了城东牛庄,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你说什么?竟然还有赵府死士参与其中?!”张敖闻言顿时大吃一惊。
“次将军,话可不能乱说。”张景急阻止道,“将军知道了还不得跟你急?”
白宣哂然,当下从怀里取出了好几封密信,张敖、贯高还有张景传阅之后顿时间纷纷变了脸色,敢情这几封密信都是赵午通过乌木崖跟楚国之间的往来密信,其中有一封密信中赫然提到,楚国竟欲扶植赵午为常山王!
“楚国竟然想扶植赵午为常山王?!”
“这下麻烦大了,大王,兵符还在赵午手呢!”
贯高、张景面面相觑,这下麻烦了,邯郸的三万常备军还掌握在赵午手里呢,万一赵午知道事情败露,铤而走险、发动兵变可如何是好?自从秦末各路诸侯烽起,礼法已经名存实亡,篡位兵变,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大王不必担心。”白宣忽然从怀里摸出一把兵符递给张敖,恭声道,“兵符在此,至于赵午此獠,晚天晚就已经被臣诛杀了!”
“赵午死了?”张敖闻言愕然,同时松了口气。
贯高、张景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眸子里看到了一丝震惊,很显然,两人都没有想到平日里与人和善的白宣竟会如此暴烈,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白宣满门百余口都死于赵午手,若是还不知道反抗那就不是男人了。
关键是贯高、张景也都是明白人,一下就猜到了原委,以白宣一人之力,断然不可能杀得了赵午,背后只怕还有白墨的影子,毕竟,白宣从一开始就主张与汉结盟,他能得到白墨以及黑冰台的鼎力支持也在情理之中。
当下贯高劝张敖道:“大王,兵符还是交给次将军的好。”
“对对对,老国相所言极是。”张景也连声劝道,“赵午虽然死了,可他在军中仍有不少亲信,若不及早铲除,恐酿成大祸,然而这事,非次将军难以办成。”
张敖没什么主见,见贯高、张景这么说,当下便将兵符还给了白宣。
“毕?”娄敬直直地盯着葛衣烂衫妆扮的毕,沉声道,“竟是你?!”
毕向着娄敬浅浅一揖,微笑道:“久闻娄相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少来这套。”娄敬回了礼,摇头沉吟道,“将军,你让本相好生为难啊。”
毕微笑不语,侍立毕身后的呼延却悄然握紧了腰间哑月剑的剑把,只要娄敬有所异动,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拔剑杀人。
娄敬对此却是视而不见,对毕说道:“将军,你就不怕本相将你的行踪泄露出去?据本相所知,临淄城内想要你首级的人可是颇为不少呢。”
毕道:“娄相是聪明人,又何必说这种糊涂话?在下若是连这点眼力和自信都没有,又岂敢孤身进城来见您?”
娄敬的眼皮微微一跳,又道:“将军是不是有些太过自信了?据本相所知,汉国丞相白墨已经到了邯郸,不出意外的话,赵国将肯定倒向汉国,如此一来,汉、韩、赵、齐连横抗楚之势已然成形,本相便杀了你,也不必担心楚王报复。”
“娄相还真以为汉、韩、赵、齐四国连横就能抵挡楚国兵锋?”毕淡然道,“五十年前,燕、赵、韩、魏、齐、楚也曾合纵抗秦,最终可曾挡住秦国兵锋?娄相是个明白人,应该看得清楚天下大势,楚国席卷之势已成,非人力所能逆转了。”
娄敬默然,他还真不看好汉、韩、赵、齐的四国连横,加燕国、南越也不行。
毕微微一笑,又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以娄相之大才,屈居齐地一隅委实有些可惜了,若能归我大楚,必将成就一代贤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