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镐调整好心态,一路飞跑,跑进天上人间。
捏住掌柜的衣襟,红着眼道“你们少君在哪?”
掌柜都要被吓死了,酆镐浑身都是干涸血渍,一脸煞气,眼白上红色蔓延,破碎血腥,与地狱恶鬼出逃差不多。
“…少君……在顶楼……”
酆镐“唰”的把掌柜甩在一边,头也不回,迈着迅速而凌乱的步子,向顶楼跑去。
看到了一路的血液,呈现暗红色,在木色地板上格格不入,他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掐捏着自己的心,有点喘不过气来。
阿夭穿红色很好看,但这次他有点害怕红色了。
“噼里啪啦”一阵跑,明明从下往上只有百步之遥,但他却觉得从北疆到京都都没有如此远。
她在死的那端,而他穷极一生都追不上,连死亡都追不上。
他的命是她救的,她死了,他都没有资格去陪她。
生死把爱恨隔绝两端,无彼,也无岸。
把所有最坏的结果都想了一遍。
终于他看到了那扇把他与阿夭隔绝两端的门。
他都忽略了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抬起胳膊,艰难的伸出食指和中指,缓慢的移动,手指与门的距离好像比星河还遥远,中间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像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撞到了门板上。
床榻上破碎的她,箭死死的插在她的心口,随时都会取走她的性命,而他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瞥到她,他焦急慌乱的心仿佛落在了实处。
“哒哒哒哒”一步一步,痛苦而清脆的脚步声,一路贯穿至榻边。
“噗通”一声他跪在了踏蹬上,他想碰一下她,都无处下手,他怕再把她碰疼。
手指死死扣紧榻边,手指因为用力呈现白色。
边笑边压抑的哭着“呵呵……嗷……嗷…”
”为什么…要…挡…我不怕死…我怕你疼……”
七星海看的都难受死了,这都什么事啊!抹了抹眼角的泪。
安慰着这个哭的像个孩子似的男人。
“有我在,她不会死的。”
酆镐猛的拉住七星海的衣角,一脸希翼的看着他道“只要能救活她,我可要付出任何代价。”
七星海心想他受不起。
“你先让开,你挡着我怎么救。”
酆镐往旁边梭动,让开位置,眼睛死死的看着榻上的人,他好怕他一移开眼睛阿夭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七星海用剪子剪开受伤部位的衣裳, 看到真实伤口倒抽一口气。
整个箭镞都没入她的胸腔,造成洞穿伤,破损面积大,难以愈合及缝合。
酆镐心被刀割一样,用手不停地拍着自己脑袋。
零碎的字语,止不住的心疼。
“她…得多…疼啊!”
酆馏没比酆镐好多少,她为了别的男人以命相抵,而他哭的权利都没有。
所有的痛只能止于唇齿,掩于喉咙。
他捏住酆镐的手道“你如此于事无补。”
“她听见你哭,她只会更难受。”
破碎的哭音、压抑的劝诫、浑身的疼痛都让她惊醒。
“嘶……呼……”
伸出一只手放在酆镐的脸上,想让酆镐一生都无法忘记。
“你来…了。”
酆镐托着在自己脸上的手,难看的微笑道“嗯!我在,你别怕。”
她整个人死气沉沉,飘散的像一股烟,谁都抓不住。
“你现在……一点太子的威仪都没有……反倒像落入猎网后逃生兔子……胆小……”
酆镐声音哽咽道“阿夭,是不是很疼?”
她无力安慰道“你别哭了……你这样……我连安慰你都没力气……抱抱你都做不到……”
酆镐把强哽咽咽入喉咙,牵强笑道“我不哭了……再也不哭了……”
“我不想做兔子,兔子只能是猎物,不能保护你。”
他要做她的皇,为她遮蔽风雨,抵挡千军万马。
她胸口的痛却无法忽视,每呼出一口气,都是生命力的消散。
有声没气道“嗯……疼……”
“真是……鬼见了…都愁的箭……”
“快拔了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长痛不如短痛。”
“咳咳…咳”挣扎的起身。
七星海三人连忙压着道“不能乱动。”
“我也…不想动,但…我要被呛死了。”
说着不顾三人,微趴在床榻边,把堵在喉咙、气管中的血吐了出来。
“哇……”的一声喷出一大片暗鲜红,在空中翻滚着,最后洒在了酆镐的身上。
酆镐把她扶了躺着,没有哭泪珠却已经滚落,对七星海道“快拔箭,她很疼啊!”
七星海把药递给酆镐道“喂她,提气用的。”
她把药塞在了口中,现在除了麻木的疼,什么都感受不到。
七星海额头出着冷汗,紧张道“不好拔,三棱箭头带有箭翼、倒刺和血槽。”
“箭翼会扩大创伤、倒钩扎进皮肉、血槽加快失血。”
医药箱打开,一排小刀铺陈,森森银白,亮得晃眼。七星海取出几把小刀放在火上仔细烤过。
将中箭部分的旁边皮肉慢慢剖开,她受着血肉生剜之痛。
她苍白的脸透出青色,连连吸气呼气。
“嗯……呼……嗯……”
颤抖着声音道“我既然敢接,再疼也受着。”
扯住酆镐的手,虚弱道“你出去……我怕给你留下心理阴影……拔箭很吓人的……”
酆镐看着骇人的箭,泪水洗刷着脸上的血,留下两行路径,不像恶鬼像怨鬼了。
咽了咽口水道“我不怕。”
七星海握住箭羽,皱着眉道“都过来,按住她。”
四名婢女分头按住她的四肢,酆馏握住她的手,除了心疼就是心疼,自责不已,如果自己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酆镐直接把手塞在了她的口中,帮她擦了擦汗道“疼就咬我,我皮糙肉厚。”
“有点深,幸好偏离了心脏一寸。”
“忍着点,千万不能动,不能睡,离心脏太近了,伤到心脏神仙都难救。”
随着七星海的剥离拔动,“啵”的一声,箭镞离体脱离血肉,在场所有人都汗如雨下。
“咣啷”一声箭镞被七星海丢落在桐盆里,一声在场所有人心被高高提起又重重落下。
“噗”的一声是血液飞涌,喷溅之声,七星海迅速的用消毒过的帕子堵住。
酆镐看着飞涌出的血,脑中白光闪现,突然有点作呕,有点头晕。
他在边疆杀的人不计其数,无边际的尸山血海都见过。
第一次对血产生了恐惧,直入灵魂变成本能反应。
箭镞一出她疼的五官扭曲,想大叫发泄身体上的疼痛,却只能死死的咬着酆镐的手腕,手死死捏着酆馏的手指。
一人伤三人痛,何苦哀哉!
她四肢想动,却被人压制着,脚趾头绷直,整个人如水洗一般,全身泥泞,无力抽搐着。
七星海严肃道“可以了,把手拿出来,跟她说话,千万不能让她睡着。”
说着手上动作不停,止血、扎针、缝合。
血液打湿了一块一块帕子,七星海的手上都是她的血。
酆镐不停的跟她说话,哀伤、挽留、不舍的话齐齐出口。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飞出身体,耳朵听的很清楚,却睁不开眼睛,呼吸奄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