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声被释放之后,江烈手头也没有什么需要忙活的要紧事了。这天晚上,江烈早早回到了太守府,吃了晚饭,洗刷好了身躯,换上了便服,在院子里和孩子们嬉戏玩乐了起来。
“烈少,有客人找你。”吟风小跑到了江烈的身边,通报道。
“客人?谁啊?”江烈问道。
吟风笑道:“是之前狮城军的朱璧将军,他现在也是个太守大人。他来颖川郡出差,路过了这里,就顺便进来找你泡泡茶。”
“老朱啊!我可想死他了!”江烈兴高采烈道,“快快有请!客厅见!听雨,上茶!”
来到客厅之后,江烈协助丫鬟们摆好了桌椅和茶具,喜笑颜开地等待朱璧到来。
“老江!好久不见啊!”
听到了熟悉的朱璧的声音,江烈连忙起身,一把将身着便装的朱璧抱住:“老朱啊,真的是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我!怎么样?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朱璧使劲拍着江烈的后背,倍感激动:“还能过得怎么样?你过得怎么样,那我就过得怎么样!谁还不是个太守了呢?无非就是那么些大大小小的事,不过我这个太守当得不如你这个太守就是了,我可没本事把我的颖阳郡治理得像你的颖川郡这么政通人和啊!你可得教教我,我得想办法让颖阳郡赶上你们颖川郡!”
江烈大笑道:“教教还不容易吗?来,坐!泡茶!”
朱璧入座后,端起了茶杯,笑吟吟地喝起了茶,一边喝茶一边左顾右盼。
江烈将朱璧打量了一番,只见朱璧的鬓边和络腮胡都花白了不少,显而易见是步入了老年阶段,脸上的千沟万壑更是无需多言。
见朱璧一直左顾右盼,江烈便问道:“你在看啥呢?我看你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朱璧微微一笑,低声道:“能不能……让他们先出去?我有点悄悄话想要跟你说。”
“这还不好办?”江烈笑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跟老朱单独唠唠。”
说话间,客厅内便只剩下了江烈与朱璧两个人。
“好了,有什么悄悄话,你就说吧,这里没有别人了,安全得很。”江烈说着便为朱璧又倒上了一杯热茶。
朱璧抿了一口茶,略带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在前段时间平定了一件造反的事端?”
江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我们颖川郡的陈氏家族组成的陈家军,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反贼,他们也没有闹出什么波澜,随随便便就被我手下的官兵给尽数擒获了。他关了他们几天,就把他们都给放了。”
朱璧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晓得他们是为什么造反的吗?”
江烈抿了抿嘴,应道:“我知道啊,我可太知道了!其实说来很简单,很容易理解,就是赋税大增,他们这些名门望族就意见大了,忍不了了呗,就大闹一场,不过就是没什么正经本事就是了。”
朱璧又问道:“那你是否有对他们产生些许同情的情绪?”
江烈发觉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便应道:“同情?这个嘛,可能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吧,毕竟……毕竟……大增赋税这种事情,也不仅仅是压迫到了百姓,也压迫到了咱们这些当官的。他们或许算不上是什么情有可原,但至少算得上是有苦衷的,不是铁了心要故意跟朝廷对着干的。”
朱璧点了点头,又抿了一口茶:“老江,你刚来神狮城的时候,咱俩就认识了,咱俩可是有缘分的,认识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有什么秘密。所以啊,我是想,嗯……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就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你……你……有没有想造反的念头?”
江烈咧开了嘴,东张西望一阵,低声道:“我得先反问你一下,你是否有造反的念头?”
“我?”朱璧指了指自己,微笑道,“实不相瞒,我是有这个念头的,但是我自己晓得自己的本事,我不像你这么神通广大,我有这个念头,却不意味着我就有这个本事。而你不一样啊,你有这个念头的话,你还真有这个本事。我就跟你敞开心扉了,老朱我是有这个念头的,你有没有?我年纪也不小了,早年征战就落下过不少伤病,什么时候会死我心里也没个数,反正我感觉我不会太长寿,我就把每一年都当成是生命是最后一年,所以,现在我离死不远了,在我生命的最后这段日子里,我觉得,我需要疯狂一次,我需要放纵一次,把自己的内心想法兑现成实际行动。”
江烈逐渐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认识你真是我的福气啊……既然你都敞开心扉了,那我自然也得肝胆相照。我早就有造反的念头,在你还没想造反的时候,我就已经想造反了。”
朱璧见江烈也有相同的念头,便喜笑颜开,但还是感到疑惑:“你凭什么如此笃定?为什么你敢肯定在我还没想造反的时候,你就已经想造反了呢?”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江烈认为有必要向朱璧坦白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了。或许也算不上是不为人知的秘密,毕竟在当年,江烈就看得出来,朱璧也是有起疑心的,也有发觉蹊跷,只是不敢在明面上直说出来。如今在这个二人独处的环境下,江烈决定痛痛快快地吐露一番了。
“凭什么我能如此笃定?我来给你答疑解惑。”江烈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低声道,“你可还记得先帝羿衷爷的死?你肯定记得,因为抓捕柯霖铃的时候,我是跟你合作的。柯霖铃是杀人凶手,这是毋庸置疑的,优伶教跟柯霖铃有合作,这也是家喻户晓的。但是——这其实是一个三方合作,不仅仅是柯霖铃联合了优伶教,你可晓得这第三方是何方神圣?”
朱璧捋了捋自己白里透黑的络腮胡,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顿道:“第三方……莫非是……当今圣上?”
江烈立马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你,老将就是老将啊,脑袋瓜子就是机灵。没错,这个第三方就是死者的亲儿子,当今神狮国圣上昇凡皇帝——袁国采。”
朱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在那个时候,你我还有张佑礼大人都感觉先帝的驾崩有点蹊跷,特别是彼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一些举动。不过,我们光知道蹊跷,光有一些怀疑,却找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你……莫非有证据?”
江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并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据都在我的脑子里,都在我的记忆里,但没人能够把我的脑袋剖开来一探究竟啊。你老朱信不信得过我说的?倘若你能够十足信任我,那么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力的证据。”
朱璧邪魅一笑道:“我信不过任何人,都不能够信不过你啊。你回忆里的证据能够跟我说说看吗?我还是挺好奇的。”
江烈点了点头道:“有两个关键的证人,一个是柯霖铃,一个是华业火,因为他们是这个弑君行动三方合作的另外两方。当时我把柯霖铃带走后,她就是宁死不屈,她承认袁国采有掺一脚,但是她不愿把真相公之于众,所以她就咬舌自尽了。这个证人就没用了,算得上是死无对证了。”
“那华业火是怎么回事?优伶教不是被狮翼军全歼了吗?”朱璧疑惑地问道。
江烈解释道:“优伶教当时确实是基本上被全歼了,但是华业火是优伶教留下的唯一的活口。那个时候,我知道柯霖铃死了,只有优伶教的人能够作为证人,但是袁国采又要卸磨杀驴,又派狮翼军去全歼了优伶教。我必须让优伶教留个活口,所以我就去找到了老沙,也就是那个时候的狮翼军大帅,我请他留华业火一命,并把华业火带到我身边。老沙也确实做到了,华业火也确实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切经过,但是……”看书溂
说到此处,江烈又情不自禁地长吁了一口气:“华业火想报仇,因为袁国采欺骗了他们,玩弄了他们。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虽然华业火是证人,但是他讲的话并没有任何说服力,因为他是反贼,他是乱党,他当不了证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够被合理地认为是胡说八道,是欺君罔上。任何……由于华业火跟江家庄的那些过往,我就……我就报了私仇,把华业火给杀了。”
朱璧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唯二的证人是柯霖铃和华业火,但是他们都已经死无对证了,所以……皇上弑君的这个黑历史,就将永远被掩盖了?不至于吧!你可别忘了,皇上本人也是一个证人,只要他自己承认了自己犯下的罪行,那这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关键在于,袁国采只要矢口否认,这就永远无法水落石出,你还指望袁国采主动跟你坦白?”江烈纠正道。
“所以——”朱璧正色道,“咱们必须得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