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牧它去哪了?”公园的动物们越是这么说,郝仁越是非得弄清楚不可。德牧怎么说也是曾经跟她并肩作战过的伙伴,她不可能任凭它无缘无故地消失而无动于衷。
小白狗依旧没什么好气:“你不会想知道的!”
郝仁哭笑不得:“我想知道!”
“凶手!那家伙跟着杀掉那五条小狗的凶手走了!”小白狗没有回答,回答的是之前曾为郝仁寻找凶手提供过线索的猫妈妈。
听到这话,郝仁身旁的阿花身体顿时一僵,连呆子跟Lucky都面面相觑。
“你们确定?”郝仁实在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虽然德牧之前的确阻止过她对那个凶手动手,但是她并不觉得它会是那种是非不分,为虎作伥的坏狗狗。
“确定!”小动物们咬牙切齿。
“我们曾经跟踪过它,它每天跟那个凶手同进同出,吃那个凶手给的东西,还对那个凶手摇尾巴!”
“那个凶手曾经拿石头砸过我!”
“那个凶手坏透了,它背叛了我们,它也坏透了!”
“陛下你不信?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郝仁的确不信,所以,她带着呆子它们三只走到了那孩子的校门口。原本她还以为跟着那孩子回家才能看到德牧,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就在校门口。它趴在树荫下翘首以盼的模样,不知怎的,让郝仁想起了高中时代的呆子。曾经,呆子也曾这样等着她放学。
“你怎么搞成这样?”公园的小动物们以为它跟着坏人吃香喝辣,它此刻的样子却比当流浪狗时还糟糕。不仅比起之前瘦了不少,脸上竟然还多了一道难看的伤疤,郝仁伸手摸了摸,连身上都有不少受伤的痕迹。
“没事,养几天就好了。”德牧避重就轻。
“我问的是怎么搞的!”可惜,郝仁并不打算这么放过它。
发现郝仁神色凝重,德牧只好叹口气,说了实话:“陛下你既然能找到我,肯定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了。是那个男人打的,那孩子的父亲打的。”
“你怎么回事?”一听这话,郝仁顿时急了,她可不觉得德牧会是那种傻乎乎往别人枪口上撞的笨狗。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坏孩子,我觉得那孩子还可以抢救一下。”面对郝仁的质问,德牧终于幽幽道出了事情的经过。
“那孩子其实很可怜,不仅他父亲经常打他,连学校的孩子也经常欺负他。我有次出来觅食,偶然间看到他被几个高年级的孩子欺负,就忍不住跑出去救了他。当时也没多想,就是觉得他们好几个大孩子欺负他一个,很过分。
后来再遇上的时候,他正朝一条小黑狗扔石头,我冲他大声吠了几句,他忽然就不扔了,他认出了我,还问那条小黑狗是不是我的朋友。
我忽然意识到他并不是个彻底的坏孩子。至少,他很讲义气,不是吗?
于是,我留在了他的身边,开始只是希望能监视他而已,有我在,他就不会欺负公园的小伙伴。我后来才知道,他真的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别人跑了,他爸爸除了抽烟喝酒就只会打他,他从来不知道该怎样正确地跟人相处。他唯一能够仰仗的就只剩下拳头,那是他那个父亲教会他的唯一的事情。
他一直跟我说他很想跟同学们一起玩,可是因为他动不动就挥拳头,同学们都不敢跟他玩。他什么都没有,为了让同学们跟他玩,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只有使用暴力。越是这样,他跟大家的距离就越远。
那孩子看着盛气凌人,危险又暴躁,其实,他只是一条没人爱的小弃狗而已。孤单又绝望,对所有人都杀气腾腾地露出獠牙,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追着自己的尾巴默默流泪。”
德牧的描述实在太形象了,郝仁的脑海中真的浮现出了一条眼泪汪汪的小弃狗。
“如果一直放着不管,那孩子真的会走上邪路的。我听过太多的先例,那样的孩子长大后一般都会成为一无是处的混混,狗见狗嫌,人见人恨,如果放着不管,他的未来已经能够看得到了。那孩子其实不坏,他从来没有动过我一根指头,甚至会省下零花钱给我买狗粮吃。最重要的是,只要有我在,他就不会欺负公园那边的小伙伴们。”
听德牧提起公园那边的小伙伴,郝仁长长叹了一口气。它在这边处心积虑地保护它们,可惜,那帮家伙却非但不明白他的苦心,反而把它当成叛徒。这么想着,忽然心中一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将它搂在了怀里。
“傻瓜,你这又是何苦?”
“大概是因为,那孩子让我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吧!”德牧苦笑着叹了口气,“别看我这样,当年我也曾是一条坏狗狗。我的主人丢弃了我,我四处流浪,觉得天大地大,没有一处是我家。你知道吗?无论是人还是狗,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都是最可怕的。
反正没有人爱我,反正没有人在乎我的存在,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为我哭泣。那时候的我偷东西,咬人,无恶不作。甚至把吓哭小朋友当作自己的乐趣。只有当面对人类惊惧的表情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价值的。”
听到这话,郝仁非但没觉得害怕,反而将它搂得更紧了。她真没想到,这条成熟又有魅力的德牧竟然也会有那样令人意想不到的过往。
“曾经我对人类充满了敌意,憎恨这个世界,憎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类。一直到后来,遇到我的师父。”说到这里的时候,德牧冰冷的语气忽然转暖。
“师父?”
“嗯!”德牧点了点头,“它是一条伟大的金毛!它总说,这世上没有天生的坏孩子,只有遇上了坏家长的可怜孩子。想起它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忽然觉得,为什么就不能再给那个孩子一个机会呢?”
“他已经好多了,他已经学会了哭泣。我师父曾说过,哭泣并不是软弱的表现,那恰恰是一条狗还活着的证明。会哭,就意味着心还没有死透,还能感觉到这世上的温暖与痛苦。”
“哦,对了,我有名字了。我叫强大,是那个孩子为我起的名字。他有时候会喊我强大大。”说到这里的时候,德牧的表情无限温柔。
虽然德牧一再表示自己没有问题,郝仁还是忍不住偷偷跟着它回了家。德牧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不过却并没有拆穿,跟那孩子一起,引着郝仁一行回了家。
那孩子的家在附近的一处棚户区,跟李富贵原来的家比起来好不了多少。郝仁跟呆子它们三只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躲起来,偷偷观察那户人家的动向。嗅到了曾经令它心悸的味道,阿花一路上一直躁动不安,此刻更是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害怕它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郝仁只好把它搂在了怀里,摸着它的脊背安抚它。
那孩子回到家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淘米做饭,德牧一直跟在他身边,那孩子一脸的轻松,时不时会跟它说上两句话,看起来跟普通的小孩子别无二致。那样子,完全没办法让郝仁想起那个曾经浑身戾气的凶手。一直到天彻底黑了,那个应该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才醉醺醺地回了家。灯光亮起,窗户上映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德牧则趴在地上,默默望着他们。
“蠢货,会不会做饭?菜里放那么多盐,盐不要钱啊?”原本和谐静谧的环境中忽然响起了一声男子愤怒的咆哮。
声音太大,虽然身在屋外,郝仁还是被他吓得心脏一紧,重重打了个激灵,连趴在她肩膀上的Lucky都是差点从上面摔下来。
“老子把你养这么大,到底是为了什么?”郝仁以为这声咆哮就已经够了,没想到的是,那男人竟站起来,对着孩子就是一拳。
“汪!”德牧果然无法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被打。
然后,更令郝仁揪心的一幕发生了,那男人竟然抓起扫把,对着德牧就抽了下去。
“爸,求你了,不要打它!”更加令她没想到的是,那孩子竟然扑过去把德牧护在了身下。
德牧的个子很大,那孩子的个子很小,虽然他尽力保护,德牧还是被扫把抽得呜呜直叫。
最后,那孩子只能带着德牧从屋子里逃了出来,那个男人倒是没追出来,只是依旧在屋里扯着大嗓门骂骂咧咧。
那孩子带着德牧坐在了门口的青石板上,摸着德牧身上的毛,一脸的心疼。
“强大,你疼不疼?”旁边刚好有一盏路灯,路灯下,郝仁分明看到那个之前被渣爸在校门口揍得站不起来都没有流一滴眼泪的孩子,此刻竟然泪流满面。
“强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明天放学给你带食堂的骨头。”那孩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搂紧了德牧。
德牧没出声,只是不停舔着他脸上的眼泪。
路灯下,男孩跟狗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画面,不知怎的,竟让郝仁想起了曾经的呆子跟自己。
郝仁原本还担心那孩子长大了会危害一方,现在没事了,虽然他不幸摊上了一个倒霉的爸爸,但现在他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导师!
对那个孩子来说,德牧应该就像他黑暗的人生中突然射入的一缕阳光,虽然微弱,却足够照亮以后的人生。
“好奇怪,我为什么突然流眼泪了?”郝仁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带着呆子它们三只转身离开了现场。
跟那个孩子比起来,郝仁觉得自己其实还算幸运的,至少,郝卫国并没有像他的爸爸那样丧心病狂。
对一个孩子来说,面对一个仿佛定时炸弹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家长,绝对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一件事情。郝仁总觉得,那孩子肯定经常会在睡梦中惊醒,她刚刚真的被那个男人那声突如其来的咆哮吓得不轻。
这种时候,她总是忍不住羡慕国外对少年儿童的保护,如果在国外,这样的情况那个父亲肯定分分钟被剥夺抚养权。她之前还觉得外国人小题大作,看过这对父子才明白,人家这是在维护社会的稳定。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的生物,世界给他以绝望,他便会还世界以绝望,这世上有多少罪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看来成为帝国女首辅的进程要加快了,真的有好多事情要做啊!修改男权思维下的《婚姻法》,现在又多了一个《未成年人保护法》。
郝仁原本只想确定德牧是不是安全,此刻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刺激得热血沸腾。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渴望权力,渴望凭借自己的双手为那些可怜的孩子撑起一片天。期待我百年后,世上再无此等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