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理想国度
3月6日，16:42:53。
一场由天堂福音公司特例资助的演讲晚会在纽约曼哈顿区116St开场。
当所有嘉宾与员工入座后，大厅里光线一变。
来客们都怔了一下，周围安静了几秒。随后大会厅里隐藏的无数投影终端亮起红芒，整栋大厦内部提前植入进去的认证系统开始运行——逐一将扫描程序丢出，于正中央的舞台中，一道又一道全息屏弹起，他们能看到之中流动的无数个数据代码，授权灯亮起，显示“验证成功”。
与此同时，大厅的光线再度暗了下来，无数灰烬般的碎雪落，然后呈漩涡聚集起来，会堂内黑色的地板反射出穹顶的微光，像一个梦境中的世界，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盯着看。
那无数硝烟与灰烬般的光点逐渐聚成一个人形——
来客们在看到那形态的一刻就认出来了，那是天堂福音公司的创始人，同时也是推出万物血源基因计划的伟人——李霖。
整个世界所能想象和创造出的科技主宰，此时只穿着件款式非常普通的灰色西服，上面沾着各种实验色素、染料和药剂残留物，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样子，具体的图像其实并不是清晰——这位创始人总是出没与无形之中，习惯隐于传说中的荣耀里——尽管这时所有人能看出他的样子很随意且疲惫，却总带着新铸成铁器般的森冷。
“欢迎各位能抽空参加我临时举办的演讲会。”那个从无数采访、纪录片和书籍中走出来的李霖环顾四周，笑着说道，“很抱歉我本人并不在场，所以才启动了投影程序。而我要诸位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些事你们都应该知道。”
余见初坐在贵宾席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由虚幻数据组成的影子。这可是他们花大价钱造词出的顶级生态模投放功能，完全可以达到零偏差地去摸拟一个人的发言，微表情，并定制相应的口吻与性格。
在纽约最繁荣的街区中，这虚假的影子看上去竟是如此的年轻，带着那副相同的蔑视，无所畏惧，仿佛再泥泞的深渊都愿意去闯一闯。
“大概是三年前，我们偶然在美洲与东夏发现了一些……不知来源的怪异生命体，那些生物从未被记录跟公开，并且十分凶猛，嗜血成性。我们一路追查到了两大洲的高层，发现那些个权贵们对于人类的未来——可以说是毫不在意，他们甚至还有个非常可怕的计划。”他说。
“欺压与隐瞒持续已久，但当压迫到达某个程度，那么权贵们定下的牢笼就将永远锁在我们的脖子上。那时候这帮人正在有计划地进行实验与研究，妄想令自身突破人类所理解的超凡范畴，达到统治一切的级别……这当然会彻底改变我们的世界，物种。倘若他们所想之事成真，那么这里将除了暴权就是廉价物、消耗品和尸体，每个人都将永远笼罩在痛苦与黑暗之中。”
他诉说起那些人类听过的，以及一些并未流传出来的历史——也许整个‘天堂福音’——他们所投入进去的努力、崇拜和爱于大成之作，讲得是那么逼真，仿佛世间真的存在这样一个想要毁灭全人类的阴谋，以及这样一个……年轻、伟大，如神明一般怜悯世人的领袖。
“最终，在那帮权贵的摧残下，世界变得支离破碎。只有极少数人类存活了下来，大部分同类都变异成一种扭曲和恐怖的形态，我们当然不能……”
他停了一小会儿，像是在止住哭意，随后又接着说道，声音高了许多：“那之后，我们联系了一些试图阻止灾变发生的人，范围很广——包括每个大洲里的国家，其中一些人，我们……”
李霖说到这，又有点自嘲地笑了起来。
“我那时候不觉得自己能赢，因为我们只是些底层人、是从牢笼里侥幸出来的罪犯和人生的失败者，而敌人人太强大了，他们中不乏有能将整个世界颠倒过来的资源。他们想要什么就一定能得到，并且理所应当的认为那之中也包括我们的生命与人格。”
余见初翻出台词稿，心想讲得不错啊，后台那些傻逼总算有脑子了，虽然正在激烈演讲的这人和李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这张由无数虚拟数据碎片组成的面孔之后，是全世界最底端群体里的数以万计渴望平等的面孔，他们渴望有人能带着走投无路的希望，创造出适配他们的理想国。
如天堂福音的宣告部所说，造神计划的营销重点是满足他们的需求——其实也可以不满足——那些人内心深处的渴望——基本也就是满足温饱问题、过得幸福一些、比如能有个伴侣之类的。闲来无事他们可以上床、或者分享人生经验，然后继续没日没夜的工作、生儿育女，再然后就可以结束此生了。
所以那无穷且微小的美梦就藏在天堂福音的商业游戏之中，压在无休止的工作和迷幻药的最深处，只在他们难得清醒之时，“神”才会借此开口讲话。
“但我们仍在反抗……”这位人类幻想中的领袖继续说，“并不是因为我希望这以后或许会有什么‘更好的日子’，我很确定自己是活不下来的，打倒那些权贵……根本没什么成功的概率。但我还是去做了，我只是必须去做而已……因为那是每个人都有的天性。”
他始终是个愿意反抗独裁政权的伟大角色。在无以计数商业价值的塑造中，李霖并非没有过其它形象，但随着时间过去，只有这副愿意牺牲的面孔……可以在那些人的狂热信仰下日渐增幅，并且越发耀眼。
“直到现在……我也心存侥幸，我很高兴我撑下来了，我很高兴我让你们得以解脱。”他挥了下手，周遭亮起密密麻麻的数据团，突兀地丢出现，让人看不到尽头，“现在，我把所有能找到的资料放在这里，我明白……反抗终究不会停止的，无论什么时代，总是会有像我这样的傻子去做。人类就是这样，总有人不愿意屈服强权，即使走投无路，即使必死无疑，但这就是我们的天性。”
耀眼的白色光绕在他周围——当然是后勤故意做出来的，那样显得更有神性。而那些制定好的宣言与演讲词，也经过好几位策划的揣摩跟修改，眼下的效果就仿佛有人站在世界顶点说出来的，声音足以响彻全球。
因为他是新世界的神明，是他们容身之地的创始人——理想国的主人。
他是整个世界在做的一场巨大的梦。
大厅里，何砡坐在员工席位，身旁无数人痛哭流涕，声音嘶哑地喊着李霖的名字。
只有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舞台。